雖然白川鄉是個人人去過還想再去的地方,但也確實是個小地方。
在這裡逗留兩三個小時其實就差不多了。
沒錯,當地的民宿很有特色,確實值得體驗。
可問題是可選擇的餘地不大,電氣化方麵的條件也不太好,這都是弊端。
寧衛民權衡了一下,總覺得與其花個六萬円在這兒過一晚上野人的日子,還不如去周邊的“飛騨高山”住宿。
因為高山不但是著名的旅遊區,也像金澤一樣有著重點保護建築的一條古街,關鍵是那裡的溫泉旅館還非常多。
那麼對於現在正好得如同蜜裡調油的寧衛民和鬆本慶子來說、
當然還是可以獨享私湯,在霧氣蒸騰中歡喜,在泉水激流裡快意,更令人向往啊。
所以,他們兩個對照地圖,商量了一下,就放棄在白川鄉住宿的原計劃了。
認為趁著天色將黑趕到高山去,也就一個小時的路程,還來得及。
就這樣,他們在差不多快晚六點的時候又開始了新的行程,驅車朝著高山趕去。
不過也得說,雖然白川鄉距離高山不遠,但路卻不是很好走。
這時候的日本,連接白川鄉和高山的道路還不是很理想,不是全程都可以走高速路的。
結果他們開車走到一處荒僻的山路時,就出現了讓人頗感意外的情況。
鬆本慶子忽然看見前麵有一輛車停在路邊,打著雙閃燈。
等到近了,發現汽車邊上還站著一個女人。
因為外麵夜黑風大,那女人帶著厚實的漁夫帽,臉上還圍著圍巾,根本看不見她的模樣。
但衣著很時髦,穿著最新款式的米黃色皮大衣,身材又高又苗條,感覺人應該是很漂亮。
當然,看樣子也是很著急的。
尤其當他們開車接近的時候,那女人竟然衝著他們的車,頻頻開始搖晃她手拿的手電筒。
看樣子是在向他們緊急求助。
實話實說,要是自己一個人出門,鬆本慶子遇到這種情況,她肯定慌了。
因為天知道會不會是綁匪的圈套?
要知道,儘管七十年代之前的日本,還算得上是一個犯罪率極低的平安樂土。
可七十年代之後,伴隨經濟騰飛,日子好過了,社會上的犯罪率也相應增高了。
再加上日本有暴力團、有不良少年、有暴走族,還有數不勝數,不同信仰的宗教,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奇葩變態。
誰又能保證孤身在外時不會碰到有預謀的犯罪陷阱?
所以說,要是鬆本慶子一個人開車來到這樣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她就是想幫忙也不敢幫,肯定開車晃了過去。
最多去找就近的警署,幫忙報警,把這件事交給日本警察來處理了。
心裡有愧也沒辦法,先要保證自己是安全的,這是人之常情。
但好就好在今天有寧衛民在旁邊,她膽氣還壯了點。
於是跟寧衛民商量了一下,在助人為樂這件事上就達成了一定共識。
倆人共同決定把車先停下來,打算看看具體情況再說。
不用說,這種時候肯定是寧衛民出麵打頭陣,男人嘛。
他打開車窗,探出身子去問女人出了什麼事兒。
那女人大概已經等了很久了。
儘管在車前燈的強光籠罩裡,她凍得直打顫,還得揚著手臂遮擋光線,根本看不清後麵車內人的臉。
但她卻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樣的興奮,離著大老遠幾努力放聲喊。
“不好意思,我的車爆胎了。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們下來幫幫我?”
跟著為了打消對方的顧忌,她又特彆補充說了一句。
“我也是從東京來的。不信,你們看我的車牌……”
鬆本慶子和寧衛民這時候才注意到,在車前燈的照耀下,這女人的車牌竟然也是“品川”的字樣。
敢情日本的車牌是按照車子登記區域來分牌子的,也就是車子的保有車庫來分的。
像東京的二十三個區,就不是每個區的名字都有車牌的。
不過其中最受歡迎的無可爭議的就是“品川”牌照了。
為什麼?
因為品川牌的管轄區域是“港區”,“品川區”,“涉穀區”和“中央區”。
這幾個區基本上是東京二十三區中有錢人集中最多的幾個區域了,在整個東京都收入排行榜一向名列前茅。
所以長久如此,東京人就形成了一個概念性的認知——“品川”的車牌要比其他車牌高有)級錢)一點。
特彆是以三十歲為中心的東京人,對這一點特彆認可,也特彆憧憬。
因為到了這個年齡的男女都會考慮到經濟麵的問題,這種認知甚至已經成為了東京中產階級的主流價值觀之一。
這或許就能解釋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對他們這樣的陌生人這麼信任了。
畢竟在這種荒郊野地碰到同樣來自東京的車輛,本身就是一種巧合。
更彆說還是高級的“品川”車牌,又是一男一女結伴出行了。
從女人的角度來看,確實安全係數較高,這種巧遇也難免會覺得幸運。
但是,對於寧衛民和鬆本慶子來說,這卻不足以打消全部戒心。
因為女人是在這裡守株待兔的。
要真是騙局的話,那些讓女人能夠放心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就可能是騙子為了打消他們警惕性的手段。
所以為了謹慎起見,寧衛民就沒讓鬆本慶子下車。
隻有他自己下了車,走上前去和女人交涉。
寧衛民很是小心翼翼,他先看了看女人車艙裡沒有其他的人,又看了看車後那乾癟的後胎。
還有那讓女人束手無策,不知道怎麼更換的備胎,以及女人完全不懂怎麼使用的千斤頂。
他很快斷定女人的困境是真的,於是就開始發揮國際主義精神,以婦女之友的姿態動手幫女人換上了備胎。
他一邊換胎,還一邊寬慰女人,說你彆著急,其實你的運氣很好。
這話當然讓女人很是費解,瑟瑟發抖中,便有點嬌嗔地問他。
“我連這麼倒黴的事情都遇到了,怎麼還能說運氣好呢?”
寧衛民就給女人做了解釋。
“你大概不清楚,其實行駛中前胎爆掉是最危險的,何況這又是山路。真要出現那種事,後果不堪設想。你想想看,要不是你的車是後胎爆掉,又怎麼能夠安全的停車啊?這難道不是你的運氣?”
這麼一說,女人也是深以為然,直說僥幸。
忙活了好一陣,備胎總算是換好了。
可問題是寧衛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千斤頂剛往下一放,就又杯具了!
誰能相信?備胎居然也沒氣!
那女人都快急哭了,寧衛民也有點犯楞。
但就在電光火石間,寧衛民忽然有了主意。
他又返身上車跟鬆本慶子商量了一下。
然後就達成了一致,乾脆好人做到底,就把他們自己的備胎先給女人換上。
反正高山古鎮也沒多遠了,等到了高山,他們再補充上備胎就是。
要說也多虧那女人的車開得車也是豐田皇冠。
這個年代的皇冠汽車在日本,就跟奧迪日後在華夏大地差不多——高級商務還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