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姐、大帥和哈德門背後議論那些有關殷悅和林小芬的閒話時。
殷悅已經從工體的北門,轉悠到了工體的東門。
但她可不是像她剛才說的那樣,隨機去掃聽同行的動向。
她也並非形單影隻,勢單力薄。
實際上,這全都是她偽裝。
她如今不但有著最堅定的靠山,甚至在工體東門的大門口,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一支奇兵,幫她渾水摸魚。
說來也不是彆人,就是市場上一直合作,她能夠信任的老馮頭兒。
還有曾經給她充當保鏢,陪她收過好幾次賬的兩個待業青年。
那是她的兩個街坊,一樣的知根知底。
這一老兩少,哪怕站在人堆兒裡也並不難找。
因為他們本身都是不善交際的老實人。
彆看是找地兒碰了頭兒一起來的,可在一起既不說也不聊,就跟幾個木頭人似的。
和其他守著工體大門賊眉鼠眼,東竄西顛兒,或是聊得熱火朝天的郵票販子大相徑庭。
直到他們也看見殷悅了,這才都有了反應。
兩個小青年連聲叫“姐”,老馮頭兒則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用點頭招呼。
殷悅也是差不多,先叫一聲“馮大爺”,對老馮頭兒噓寒問暖客氣了一番。
跟著才問這倆小青年,吃沒吃早點,帶沒帶熱水。
倆小青年一個說,“吃過了,姐,我們五點就起來了,沒讓馮大爺等我們。”
另一個也緊著回話“帶了帶了,姐,滿滿兩壺熱水。都按你說的,還放了茶葉。”
殷悅滿意的點點頭,就讓一個小子把一壺熱茶給了老馮頭。
“大爺,這是專門給您備的。今兒天兒冷,您喝兩口熱茶,多少能暖和點兒。”
不等老馮頭兒為此道一聲謝,隨後她又拉開皮包,拿出兩個方方正正報紙包,依次交給了兩個小青年,讓他們塞進各自的書包。
結果一開口,就嚇得倆小青年手打哆嗦。
“這一包是一萬塊。你們一人負責一個,千萬小心,丟了我可不依。”
“你們就聽馮大爺的話,大爺讓你們怎麼乾就怎麼乾。彆找事兒,也彆惹事,知道嗎?”
“等開門之後,頂多就倆仨小時的事兒,錢花完了,郵票到手就走人,最晚也彆過午,咱們回頭和平門烤鴨店見。”
這時候老馮頭終於說話了,聲音有點顫悠,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緊張。
“丫頭,難為你想得這麼周到。可這當間兒,我真得再問上你一句,真想好了?昨兒說的沒變?咱真要湊這熱鬨,連同行手裡的貨也要?我手裡可就五千塊現錢了。要是萬一……”
殷悅再次篤定的堅持。
“大爺,您就信我的吧。我也不跟您說什麼‘萬無一失‘之類的話了。反正回頭我郵票還得擱您手裡賣呢,有什麼閃失,您那五千我包賠。”
這讓老馮頭兒反而不好意思了。
“哎喲,不用不用。有伱一句話就行了,我就是怕你沒想好。你這為人,你這眼光。我要信不過,就誰都沒法信了。”
“頭段時間要不是跟著你賣了不少郵票,我還不知道得虧多少呢。你如今又帶著我一起掙錢,我得好好謝你才是呀。”
“丫頭,既然你認定了,那我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他們倆也挺懂事的。行吧,都交給我了,肯定儘全力給你辦周全了……”
殷悅點點頭,至此,也確實沒什麼可以再囑咐的了。
看了看表,時間已經差不多九點了,快到開賣郵票的時候了。
她就跟幾個人道了彆,又往北門的方向去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往回轉悠,就感到分外輕鬆了。
眼瞅著晨霧散去,太陽頭兒越來越足實。
明黃的陽光透過婆娑的樹影,照射在嘈雜不堪,到處是排隊人群的便道,還有行人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她也不禁悠然心生一種如同大夢初醒,從恍惚回歸真實的感覺。
是啊,慘遭欺騙,債務纏身,鋌而走險,身陷囹圄……
這些讓人不堪回首的惡夢就發生在剛剛過去一兩個月之內。
當時的她,真的垮掉了。
還以為自己會失去自由,再不會有未來了。
如果不是還惦記著奶奶和弟弟,她多半還真能尋了短見。
然而新的一年一到,一切就徹底不一樣。
拜寧衛民所賜,所有厄運徹底遠離她而去。
如今的她又能光彩照人,重新開始幸福的生活了。
不但有了新的工作,同時還能在這個精彩無比的市場裡繼續抓金撈銀,發揮自己所長。
甚至對比過去的提心吊膽的日子,她活得簡直前所未有的踏實,再無需擔心什麼風險。
隻能說人生的際遇實在不可思議,太神奇了!
奶奶的話沒錯,有幸得遇一個真正的貴人,就猶如福星護體!
想當初被林小芬騙慘了的時候,在街頭抱頭痛哭的她,曾一度懷疑過“世界上還是好人多”這句話。
當她帶上手銬的時候,更是以為這個世界絕不是好人有好報的世界,而是好人吃虧,壞人得意的世界。
不過當她得知自己怎麼獲救之後,當救了她的寧衛民在年底最後一天看過她之後,對她做出了最無私,最妥善,最周到的安置。
而且為了開解她,減輕她的壓力,寧衛民還對她講了那些讓她永遠都會感念至深、感到溫暖的話。
她的偏激就徹底煙消雲散了,認定的信念就再也沒有動搖過了。
甚至今後無論到什麼時候,她也能堅信這句話了。
但即便如此,也仍然不能道出她對寧衛民崇拜、敬仰、欽佩和感激的萬一。
因為她非常清楚,寧衛民的能量和本事,恐怕永遠都不是自己所能真正了解的。
寧衛民為她所做的,更不是僅僅免了她的牢獄之災,給了她一份工作,那麼簡單。
彆的不說,就說寧衛民安排她去的街道工廠。
其紅火的程度,就實在令她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廠裡確實隻有六十幾個人,而且廠裡的機器幾乎全是半舊的。
負責廠子的也隻是一個叫蘇錦的年輕人,甚至他隻是原先街道縫紉社一個裁縫。
但就是這樣的廠子,一點也不像小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