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製作流程,更充分發揮了三大巧匠各自所擅長的本事。
通常情況下,料器製作花卉,大概要經過化料、吹製、做梗、做葉、拉須、上色、塗蠟、上霜、攢活等十一道工序。
葡萄常的本事主要就在上色和上霜上。
常玉齡做的葡萄能與真葡萄一般無二,靠得就是這兩樣。
用這樣的技巧為其他花卉植物調色,自然是蔣三昌與鄒慶山都難以企及,要自歎不如的。
而汪家門在作鳥獸方麵有獨到之處。
鄒慶山秉承汪門技巧,習慣先做腦袋後做尾巴。
因此他做的鳥獸,神態生動,彆具靈動傳神之色。
他便包攬了所有作為花卉搭配的鳥獸製作。
如花枝上的黃鸝鳥,停落在花卉上的蝴蝶,飛翔中的蜻蜓,荷葉上的小跳蛙……
各個惟妙惟肖,精彩絕倫。
蔣家門則在塑形的準確性上更具優勢。
而且蔣三昌還有獨到的吹空技藝,他吹出的花朵留有開口,可存放香料飄散出陣陣芳香。
所以這次的花木主乾,花卉以及枝葉,幾乎全由蔣三昌包攬下來了。
於是就為了追求高仿真度,這老爺子開始經常性的往公園跑。
甚至不惜大老遠的跑到了香山植物園去體驗生活。
一看就是一整天啊,仔細觀摩花卉含苞待放和盛開時的狀態。
可想而知,有這樣的團隊合作,這樣的創作態度,最後做出來的料器是什麼水平?
坦白來說,他們出的料器,尺寸上雖然未被打破過去的紀錄。
而且做這樣的料器格外費事費力。
差不多一年下來,這《十二花神》僅僅完成了一半兒而已。
也就是一月的梅花,三月桃花,五月石榴,六月蓮花,九月菊花,十一月山茶算出了成品。
為之燒費的料物,更多了去了。
但完成品的製作水準卻絕對打破了料器行的天花板,一舉拔高到了行家和業內人士難以想象的境界。
再也不是什麼“花無正形,怎麼做怎麼行”了。
哪怕吹製料器的過程,必須一氣嗬成。
可就是這樣,這些料器的最終形態也與雕塑係給出的模型原稿相比,也達到了九成五的匹配度。
另外,仿真度也比過去有極高的超越。
通常情況下,料器花卉在於豔美和精致。
但顏色過度生硬,拚接對形態要求也不過,弄不好就顯得假,透著呆板。
而這一次三大巧匠製作的料器,無論花枝花乾花卉花蕊的顏色,還是它們的形態結構都是極度逼真。
不但擁有色調深淺變化和大小、就連老嫩都看得出來,已經不似人手能製作出的東西了。
恐怕就是農大的專家教授來看,也得挑起大拇指,挑不出什麼毛病。
至於最終的效果,是既基於現實基礎,又高於生活的。
同樣逼真的鳥獸與花卉搭配,能為靜態的料器增加生動感,彆有情趣。
而料器天然光滑柔潤的質感,又讓這些人工製造的花朵在兼具自然之美的同時,在燈光的照射下,還能散發出寶石珠寶一樣的華美之氣。
想來如果世上真有到處金碧輝煌,遍地奇花異草的神仙洞府。
真有星星鋪成銀河,彩虹化作飛橋的淩霄寶殿。
那神仙們的鋪陳擺設裡,也一定會有一席之地,是專門炫耀這樣精湛的料器的。
沒錯!料器是為了仿效寶石盆景而托生的技藝。
論珍貴程度,的確是沒法和真正的寶石盆景相提並論,隻是次之的人造之物。
但發展至今,料器已經形成了成熟的,彆具一格的工藝技術了。
要求之高,技藝的複雜程度,早已超過原本寶石盆景的雕琢和鑲嵌範疇。
最終完成的作品,比起寶石盆景,不但器型更大,仿生能力也更強,甚至能做到纖毫畢現。
這些都不是寶石盆景所能具備的優點,這就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是的!人間確實是沒有完美的東西的!
但不得不承認,像這樣的料器,專屬於京城的美物,已經無限的接近完美了!
尤其料器和瓷器、宮燈最大不同的地方在於,這東西是沒有欣賞門檻的。
哪怕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看到這樣的料器花卉盆景。
也會一下子感到勾魂奪魄的驚豔,而被深深吸引的。
總而言之,有這麼幾件大型的展品鎮場,再加上錦匣廠送來花形、桃形、菱形、長八角的各種盒子;絹人車間送來的《八大錘》、《西廂記》等京劇情景人物;還有料器廠的各色西洋酒具;京城工藝品廠的各色仿古瓷餐具、煙缸、擺件;京城工藝木刻廠的各色底座、筆筒、筆盒。
這個不正規的工美特藝展示會,內容已經很豐富了。
對於今天來參觀的人們,吸引程度甚至還遠超過日後嘉德、蘇富比舉辦的一場大型拍賣會。
至少在寧衛民的師父康術德的眼裡,這宰牲亭的大殿裡,就已經熱鬨得跟故宮珍寶館差不多了,而且行家們的評價都頗高。
這老爺子作為今天唯一與這場大會沒多大關係的特邀嘉賓,樂悠悠的在大殿裡四處閒溜達。
欣賞著由徒弟所成就的這些驚世之作,耳朵裡聽見的全是對這些東西不絕於耳的讚賞之詞。
那心裡一個美,全是自豪感啊。
時至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徒弟自己沒白教,確實乾出了點一般人乾不了的正事。
在瓷器那兒,他就聽見兩個美術編輯是這麼說的。
“哎喲,這仿隆慶的五彩大魚缸燒得真好,我看過真東西。彩頭與原品極似,確實難辨真偽。這要不擱在一起,我估計單看都分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