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猜測也不是白來的,似乎有人知道這張懷文家中的事兒。他也二十出頭了,有差遣在身,也不是沒家底的,本家自然有替他張羅婚事的意思。隻是一兩次的,他
都給拒了,一個年輕人,身邊連侍女都沒有,這難道不奇怪”
“怕不是心裡有人了”
這當然不是多有力的旁證,但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容易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一旦願意相信,那要找證據就簡單多了宋覺真就是這樣,她大概是少數猜測第五種可能得,說到最後甚至興奮了起來。
“宋姐姐真是去外頭可彆再說這些了用民間俗話來說,姐姐這可真是看人出殯不嫌殯大。要真是這樣,到時候處置下來,真的就”素娥搖了搖頭。
“敢作敢當。”宋覺真挑了挑眉“若真有此事,也不過是自己選的。再者,這種事越發要低調處置,到時候不過是無聲無息地死了,在連帶幾個侍女,連家人都不會禍及呢。”
不會禍及家人當然是假的,隻不過這個影響是緩慢的、悄無聲息的。
素娥並不奇怪宋覺真不同情那個後宮女子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和內侍偷情的後宮女子的話,都是封建社會裡被規訓長大的女人,哪會考慮後宮女子的生活苦悶,但也有被愛和愛人的需求呢為此做出偷情之事,更是不忠不貞,覺得不齒。
她說自己選的,其實是狡猾了,很多後宮女子最初是沒得選才進宮的。而且隻是情難自禁,就要付出不止於生命的代價,未免不公,未免慘烈這是素娥現代人的同理心。
還有這種情境下,連帶著丟掉小命的侍女,那就更無辜了不過,這更不被宋覺真看在眼裡就是了。
素娥沒法就此說太多,這是不同三觀下必然的分歧。要她違心讚同宋覺真,那是做不到的。可要是反駁宋覺真,那就更沒法說了。對方的三觀是在特定環境下慢慢長成的,素娥隻是說能改變什麼
更進一步說,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對方改變了又有什麼意義麼
素娥不想再說這些了,便拿彆的事轉移宋覺真的注意,道“總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對了,我前些日子紮了些花兒,隻是手藝不精。宋姐姐的刺繡想來極好,替我看看吧。”
宋覺真確實是善於刺繡的,因著做得好,興趣更大。雖然如今作為正經妃嬪,早不用她自己做什麼物件了,但她也會處於休閒娛樂、打發時間的原因,日常做針線。
素娥吩咐了一聲,就有侍女取來了她最近做的一件針線。宋覺真看了一眼,就問道“這個大小,香囊荷包是做不得的。大一些的玩意兒麼,可是到時候要來做什麼物件的套子”
花撐子上繃著一塊素絹,上麵是繡到一半的圖案。看到小做小東西是大了,可要要說裙子衣服,又小了太多,就連做汗巾也不夠。想來想去,應該是做套子的扇套、暖爐套等等,類似的東西多著呢
素娥忍不住笑了“是繡畫,從去歲冬天就開始繡了,本打算繡成了正月裡給官家做禮。隻是我這繡工姐姐是知道的,繡的一般不說,手腳還慢。過了正月沒繡到一半,後來就索性扔開了,這兩日才又撿起來。”
“美人也是謙虛了。”宋覺真仔細看了看那繡畫,雖然才繡到一半,但已經能看出很多東西了。
繡畫也是大燕才有的,過去刺繡用品沒有和繪畫結合過,就算偶爾有,也不過是個彆人的靈機一現。到了本朝,刺繡藝術大發展,繪畫也一樣,二者結合時機正好不過真正會繡畫的人還是少,這要求刺繡的人相較於一般繡工,有更高的藝術修養。
繪畫是士大夫的藝,裡麵充滿了文人誌趣。就算刺繡本身也和繪畫有不少共通之處,原本的審美趣味,也和文人畫的審美趣味差很多呢這就是一道無形的門檻。
素娥的繡技一般,但那道門檻對她是形同虛設的,所以她能有此嘗試。
“美人這手刺繡功夫,在宮廷之中尋常,那是因為宮廷裡多的是手巧的,不少人都練出了好手藝。真要是出宮再比,似美人這般的都可以稱作巧婦了。”宋覺真恭維了一下素娥。
然後又道“再者,美人刺繡就算差些,可配色清雅,布局疏密得當兼著這是繡畫,美人善於丹青,自然比尋常繡活兒更得心應手。這樣看來,其實很不壞了。”
花撐子上繃著的織物上,繡的居然是前朝的戰場景象。這個題材可不多見有騎白馬的大將,騎紅馬、黑馬的胡人裨將,至於步卒,也是人人穿著整備的盔甲,手持兵器。旌旗飄揚、天高雲淡,威風凜凜。
從盔甲兵器的式樣,還有那種撲麵而來的唐時風氣,一下就能判斷是前朝。
單純說繡工,精於此道的宋覺真可以一下點出好幾個問題,解決這些問題這幅繡畫肯定會好很多,成為一件佳作。但哪怕繡工一般,因為素娥的審美足夠好,繪畫的功底猶在,出來的效果也很好。
就是有那味兒。
宋覺真之後又指出了問題所在,素娥能改的,一一都記下了。至於說不能改的,她也沒辦法了,她又不可能一下變得繡藝精湛,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見素娥還拿了紙筆,記得認真,宋覺真就笑著道“美人還是一貫用心這是進給官家的麼也是,若不是官家,這般圖樣,都不知道哪裡適宜用了。”
論了一會兒刺繡的活兒,還在一起吃了頓午膳,宋覺真這才告辭離開。之後幾日,素娥的日常都堪稱平靜,玉殿裡一個訪客都沒有,期間她隻去伴駕一次。除此之外,無事發生這樣的平靜,似乎就是為之後發生的事做鋪墊。
這一日午後,素娥百無聊賴,便又找出了那幅繡到一半的繡畫,動針慢慢繡起來。一個善於刺繡的侍女在旁伺候,既是及時糾正素娥不大好的操作,也是幫她劈線一根繡線往往要劈成好多絲才能用,這樣繡出來的圖樣更細膩。
素娥會劈線,她的手很穩,手指也很靈巧但是要說劈線劈得多好,那就沒有了。
而她這個侍女卻是善於刺繡的,一根繡線劈上六次都可以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十六變三十二,三十二變六十四,這就是一根繡
線變成六十四絲的意思
雖然素娥也曾聽說過,刺繡中有絕頂高手,可以劈線七次,甚至八次但那種人顯然是不多見的,即使在宮廷中。所以身邊的侍女居然能劈線六次,已經是某種意義上的極限,隻可仰觀了。
做手工活兒就是這樣,一旦沉下心就時間過得飛快,而且真的很不容易注意到周遭變化。所以當人闖進玉殿正殿時,素娥才站起身來,看向外頭,眉頭擰緊“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
事前沒有一點兒招呼,也沒有通傳,外間的肖燕燕等人自然更攔不住人素娥就看到一群基本不認識的宮人出現在自己麵前,隻有為首的一人是認得的,是如今宮正司的宮正蘇宮正。
宮正司素娥打交道的不多,或者說,宮廷裡沒有誰想要和宮正司打交道此時人來,就算什麼都沒說,素娥也看得出是來者不善。
果然,就見蘇宮正滿臉嚴肅,直接對素娥道“高美人,聖人有些話要問美人,美人可得空”
沒有被帶走去宮正司的地盤這是當然的。素娥如今是正四品的美人,單純說品級,也比她這個宮正高了。更不說皇帝的女人身份加成,更是女官不能比的。
一般來說,哪怕後妃犯事,大多也不是宮正司能處理的。按照流程,應該是皇後主審主辦,至少名義上如此。至於宮正司,全程跟進、打打輔助,顯示自己存在也就是了。
素娥本來就定力較強,再加上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時候就算宮正司來請她去皇後那裡了,思維也是清晰的。隻是鎮定問道“自然是有空的,有勞蘇宮正了隻是本位有一事不明,若是能說的,勞煩蘇宮正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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