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愁彎腰從地上撿起那黑劍,已經沾了些灰塵。
黑色的劍身很是嶙峋,像是用石頭堆積出來的假山;密密的孔洞則顯得光滑,有一種獨特的森冷之感,卻並不讓人覺得陰森。
黑色表麵,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連光澤都沒有幾分。
卻偏偏有一種冷靜的磅礴巍峨,像是極域邊緣那無儘的黑色山脈
長街上依舊沒有一個人。
遠處依舊有一片沸騰的聲音。
見愁翻手看了看長劍。
就像是滾沸的一鍋水,已經歸於了平靜,隻有那麼一點點殘餘的悸動,還留在劍身上。
陳廷硯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所有的動作,思考著整件事“那邢悟選在這深巷之中,還正好是鼎爭金令飛來的時候。尋常人無法預測金令飛來的時間,所以邢悟這孫子,必定一路尾隨,綴在我們後麵,這樣才能襲擊於你”
即便沒有看見整個事件的全過程,可隻要略略一想,便能推知前後的始末。
還不是因為這一把劍
見愁知道陳廷硯雖表現出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可實則不是什麼頭腦簡單的人,若真頭腦簡單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成為了謝不臣昔日的朋友。
對他說出的這一番話,見愁沒有感到半分驚訝。
她的目光,隻是從這深巷之中無數的劍痕之上一掠而過。
此刻街上的人流已經逐漸回來,嘈雜的聲音由遠而近,慢慢地向著這邊靠過來,想必是之前去看熱鬨的人們,都開始回來了。
“此地不宜再久留,我們還是儘快出去吧。”
同樣聽見了聲音的陳廷硯,也眉頭一皺,當即提議。
見愁不過是吞服了一枚丹藥作為恢複,可實際上的“暗傷”卻是需要調息打坐才能愈合。
她本也沒有久留的意思,當下將黑劍還鞘,讚同地點頭。
“有勞四公子了。”
“這有什麼客氣的。”
陳廷硯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便直接一轉身一擺手,示意見愁與自己一起走。
隻是,在邁開腳步的那一瞬間,他視線無意中也掃了一下全場。
無常一族“無常四劍”留下的痕跡,無比明顯,可以輕而易舉分辨出來。
隻是
牆壁之上,卻有孤獨的一個劍孔。
那劍孔四周焦黑的汙跡,原本不大起眼,可在陳廷硯這隨意一看的片刻,卻忽然進入了他的眼簾。
一瞬間,他眼皮一跳
“怎麼了”
見愁才邁步出去,才留意到陳廷硯沒有走,回頭一問。
“沒什麼。”
陳廷硯一顆心跟著眼皮一起跳,心底裡已經是一片的驚濤駭浪
那根本不是什麼簡單的焦黑汙跡
那是“血”
不同於人間孤島,大家都是血肉之軀。
極域修士們的“身體”本就是魂靈,所以沒有血肉一說,也不會流血,隻有“魂精元氣”會遭到破壞,像鮮血一樣流溢,呈現出焦黑的顏色。
隻是
要傷到“魂精元氣”,那得是多重的傷
配合著牆上那一道劍孔,陳廷硯幾乎都可以想象,那是一柄長劍,直接穿透了某個人的身體
原本他以為那邢悟是察覺到有人來了,自知自己難以力敵,所以直接逃竄,才給了見愁一線生機
可是,現在看來,事實隻怕與他想的有那麼一點出入。
一個弱小的化珠境修士,怎麼可能抗衡玉涅修士,還大敗重挫對方
神情之中帶了一點點的怪異。
陳廷硯幾乎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向前走著。
她經曆了什麼
是什麼身份
有什麼本事
來枉死城又乾什麼
一係列的問題,幾乎在刹那之間湧上了心頭。
陳廷硯發現,身邊這一名自己原本不該陌生的女修身上,竟如雲山霧罩一樣,籠罩著一層難解的神秘。
那種強烈的好奇,再次從他心底迸射而出。
他想起了,自己站到巷子口的那一瞬間,看到的,那堪稱奇詭的一幕
一步兩步三步。
深巷其實也沒有多長,沒一會兒便走了出來。
那一瞬間,喧囂與沸騰,撲麵而來。
陰冷深巷,霎時已經在背後。
就連見愁,都在站到長街上的一瞬間,錯愕了幾分。
像是一下回到了人間,被熱鬨包圍。
長街之上,行人絡繹,才從廣場上回來的人們,臉上帶著不一的神情,有的喜,有的憂,有的興奮
“哈哈,等回頭名單出來,再看看押誰贏。”
“上次買了個大熱門崔玨,才贏了三十多玄玉,真是晦氣”
“十八層地獄啊”
“周兄,你還去參加嗎”
此時此刻,整個山海市,到處都飄蕩著類似的聲音,就像是一口飄在天空上的滾沸的鍋。
人潮如海,以廣場為中心,朝著四周分流。
沒有人注意到,一條白影,帶著一點飄忽,帶著幾分狼狽,直接從山海市霧氣朦朧的邊緣衝出,一把將玉牌拿了,直接落回了枉死城中。
這是枉死城最熱鬨也最威嚴的一條長街。
這裡坐落著十大鬼族族人的院落,同族聚居,十大鬼族各自占據一個角落,在枉死城形成了龐大的規模。
邢悟入的乃是無常一族之中白無常一脈,可他的臉色,卻從沒有今天這樣白過。
牙關緊咬,幾乎難以維持平穩的步伐。
他半點不敢叫族人發現自己的蹤跡,一路避開了幾個平時相熟的朋友,邢悟終於穿過了庭院,打開了自己的房門,閃身入內。
“砰。”
房門一下關上。
一身飄逸白袍,此刻早已經染成了灰黑的一片,更不用說胸膛之上,那看上去極為駭人的一道劍孔
沒有流血,隻有一點點焦黑的痕跡。
傷口邊緣平整,像是被極為鋒銳的利刃瞬間穿透,沒有留下半點粗糙的痕跡。
然而,在整個劍孔的邊緣,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淺藍色的冰晶。
隱約有一絲一絲的黑氣纏繞其上,幽深之中帶著一種叫人心底發寒的冷意
它們像是一柄又一柄的尖刀,在他的身體竭力想要自愈的時候,將所有的聯係都切斷
邢悟腳步踉蹌,隻走了兩步,便再也壓不住那恐怖的傷勢。
“噗”
渾厚的魂精元氣,在他體內亂竄,直接讓他一口噴出。
一瞬間,如同吐了血。
他根本走不動一步,直接貼著門框倒在了地上,就靠著背後那一扇門,劇烈地喘息。
麵色又白一層,呈現出一種近乎垂死的青灰。
邢悟整個人陰沉到了極點,眼底已經是一片的狠厲
他竟然敗了
敗在了一個小小的化珠境的女修手中
混亂,驚疑,駭然,痛恨,憎惡
無數的情緒,全數彙聚在了這一雙眼中。
饒是再不願意承認,邢悟也知道,這一次跟頭真的是栽大了
那個女修
那恐怖的墨潮
那最後的一劍
沒有花俏,沒有魂力,隻有速度,奇詭到了極致的速度。
他看不到那女修的臉,更看不到她的人,記憶裡隻有那一雙凜冽平靜的眼,陡然間充斥了殺機,不斷地閃回
“聽說了嗎今年鼎爭要在十八層地獄之中舉行呢”
“我們這些枉死城裡的人,要想轉世投胎,說不準還要去地獄裡走一遭呢,這是秦廣王要嚇我們嗎”
“金令一出,便隻有百日,唉,我這個境界,怕又是懸了”
“今年我們無常族有邢飛邢風兩兄弟在,必定拔得頭籌。你就算了吧”
“哼,他們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倒覺得邢悟也不差”
“就憑他邢悟哈哈哈”
外麵有細碎的說話聲傳來,很快又隨著腳步聲遠去。
邢悟聽到邢飛邢風兩兄弟的名字,那按住傷處的五指,陡然扣緊,眼底的狠厲又深一層,可沒一會兒,又漸漸褪去。
他慢慢地垂下眼,看見了自己胸膛上那一冰藍的劍傷。
臉上,頭一次出現了一點艱澀的苦意。
“不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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