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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等了。”
從鬼王族走出來的時候,崔玨皺著眉順著這一條長街,向遠處看了一眼,說出了這一句話。
他照舊穿著昔日那一身簡單的深藍色長袍,隻是手中握著一係著細繩的古樸卷軸,隱約能看見上麵豎著書的“鼎爭”兩個字。
距離鼎爭第二輪開啟,已經隻有短短十日。
崔玨今日帶著張湯,到鬼王族,拿到了鬼王一族最終確認名額的名單,至此,枉死城入選鼎爭之人,已經差不多定了下來。
就連十八層地上樓之上的爭奪,也接近了尾聲,僅有一個名額懸而未決。
此刻,這卷軸之上,便記錄著枉死城參與鼎爭的幾十人的名額。
可是
獨獨缺了八方閻殿要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崔玨也是頗為無奈。
他站在長街上,回頭向自己身側看了一眼,張湯近日與他一道,乃是秦廣王吩咐,讓他有個見識和曆練的機會。
崔玨知道秦廣王對張湯多有看重,不下於當初的自己。
畢竟,有身上這一股戾煞之氣,再怎麼也脫不出大判官這個位置。
他開口道“那見愁閉關已經有近七十日,你我二人數次登門造訪,皆守禮數。可如今不行了。她閉關越久,其實力隻會越強。諸位閻君隻要她以最小魂珠的境界參與鼎爭。若任她修煉久了,魂力渾厚,魂珠變大,隻怕噱頭也不在了。”
“那崔大人的意思是”
張湯早弄明白了崔玨要找見愁的前因後果,所以現在也放下了心來。
隻是他知道見愁不是無緣無故閉關之人,說不準有什麼事情,所以對崔玨略略建議,不到關鍵時刻最好還是不要打擾。
顯然,距離鼎爭隻剩下十日,該是不能再等了。
崔玨收回目光,邁步行去“強行叩門,先通知了此事,再作打算。”
張湯應了一聲,倒是沒反對。
他隻是在心裡謀劃,一會兒,怕還是自己出麵叩門的比較好,免得
心下自有自己的打算,不過麵上照舊半點不顯。
張湯看了崔玨手中那卷軸一眼,又回頭望了一眼鬼王族那一片龐大的宅邸,腦海之中不知怎的,一下就冒出了那厲寒的模樣。
一身藏藍長袍,就站在鬼王族堂中,帶著一股桀驁的味道。
張湯之前見他時,心裡總有一種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十八層地上樓裡,此人一招殺了魚鰓一族的餘辰,實力強勁。
如今又讓他生出一種看之不透的感覺
隻怕,鼎爭隻中,厲寒此人,堪為強敵
慢慢地收回目光,張湯瞧見,崔玨已經走遠。
他斂了心中太多太多的想法,跟了上去,向著見愁那宅邸走去。
距離見愁首次試煉逆魂丹,已經過去了六十餘日。
舊宅邸之中,一片的平靜。
書房裡除了無數的書籍之外,空蕩蕩無人;丹方裡,一朵青蓮靈火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
見愁的麵色看上去格外蒼白,嘴唇甚至有些乾裂起皮,可那一雙眼眸卻是明亮又清透,不染半點塵埃,精神到了極點。
先前第一次煉丹失敗,她已經分析出了自己失敗的原因。
錯過一次,自然不容許自己再犯。
所以在第二次煉製轉生池水時,她早早就將那填滿丹藥的銅球拿在手中,將自己的精神提到了極致,周圍但凡有一絲一毫氣體的流動,都會被她感知得一清二楚。
在這種情況下,見愁自然沒有錯過轉生池水之中發生的變化。
在最後一縷灰氣散儘的那一刻,她毫不猶豫,直接將銅球垂入了已經不帶絲毫死氣的轉生池水。
玄奧的變化,便在那一刻產生。
在轉生池水向著極致轉化的那一刹,見愁投入了銅球,丹藥在這極致的純粹之中,也算是雜質的一種。
於是,它沒有像是之前一樣,變成紫色的冰晶,而是保持了原本的粘稠液態。
隨後的事情,便簡單了起來
需要的,乃是仔細、毅力與恒心。
長達六十餘日的煉製,控製火候,不斷消耗心神
乃是要將這純粹的轉生池水的力量,儘數吸納入丹藥之中。
霸道的藥性經過丹藥的調配後,會變得溫和,更適用於服用者,並且能在魂體之中發揮得更好。
如今,已經是第六十三日的尾巴。
丹爐之中的轉生池水,已經越來越少,隻剩下小小的一團,並且顏色也越來越淺,隨著其力量和藥效對丹藥的滲透,也越來越趨近於透明。
見愁知道,很快就要到關鍵時刻了。
她抿了抿乾裂的嘴唇,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爐中的變化。
終於
最後一縷深紫的氣息,順著銅球周圍的孔隙,幽幽地滑了進去,像是一條小蛇。
餘在爐中的池水,此刻徹底變成了一片透明,與凡水無異
見愁心神立刻一震,直接淩空一個手訣打出
“嘩啦”
泛著淡淡白光的手訣直接打在了垂下的銅球之上,整個鎖鏈立時一顫,直接從水中拔起。
同時,爐底燃燒著的青蓮靈火,也在這一震之下,重新由一片化作了一朵,飛回了見愁指尖
“啪”
見愁一把將空著的右手伸出,那兩寸大小的鏤空銅球,已經落在了她掌心。
沒有燒灼的溫度,也感覺不到什麼冰冷。
隻有一種一切塵埃落定的溫熱。
一圈一圈古樸的圖紋鏤空,隱約能看到裡麵淡紫色的丹皮。
這一刻,見愁的心,就這麼砰砰跳動了起來。
一股奇異的丹香,從這鏤空的孔隙之中,幽幽地溢了出來,竟有一種叫人神魂顛倒的力量。
那丹香沁入心脾,竟讓她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被這種香氣洗了一遍,通透又澄澈
她竟然
成功了
這樣的念頭一下就冒了上來。
見愁攤開的手掌,一下有些顫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可竟然不管用。
生怕自己最後這一激動砸了事兒,見愁乾脆將這丹方收拾了,連帶著煉丹的銅球一起拿了,回到了書房。
已經兩個月過去,書房的門還是虛掩著。
見愁推開門的時候,便有那麼深深的一抹豔色,一下進入了視野。
那是斜對著門的兩扇雕窗。
此刻淡淡的天光從外麵照進來,在白色窗紙的映襯之下,有著幾分剔透的清冷。
灌了七分滿轉生池水的梅瓶,靜靜地安放在窗沿上,旁邊還留著先前見愁發現的那一行字跡。
瓶內三枝梅,在池水神效之下,已經變成了灰白裡透著深青的表皮。
那僅餘在枝頭的一朵紅梅,花苞已經鼓脹得渾圓,幾片花瓣費勁地朝中間疊著,似乎隻要輕輕一碰,就能破開綻放。
想來
此梅在極域,沒遇著合適的環境,所以才開得這樣慢了。
見愁一見,倒也一下期待起來。
不知,開花時候,又是什麼樣
她原本一顆急速跳動的心,在看見花苞的此刻,竟神奇地平靜了下來。
微微地一笑,那被這六十餘日煉丹折磨得蒼白憔悴的臉,也似煥發出一種奇異的神采。
見愁回身掩了門,步入房中,來到桌旁,將那一枚銅球放下。
手指在上方輕輕一點,原本緊閉的銅球,“啪”地一聲打開,露出了內中的“乾坤”。
那是一丸紫色的丹藥。
隻有約莫寸許大小,顯得很是精致。
渾圓的丹皮,不帶有任何一點粗糙的顆粒,竟然有一道又一道淺白的雲紋,烙印在丹皮表麵,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仿佛遵循著什麼玄奧的排列之法。
其中透露出的氣息,叫人驚心動魄。
那是
丹紋
見愁的心狠狠地一顫,連眼角都忍不住跳了一下向來是有品級的丹藥,才會出現丹紋啊
隻是她所了解到的丹紋,沒有一種是這樣的圖案,規則到了極點,就好像是畫上去的一樣。
所以,一時之間,見愁竟然也不是很確定起來。
她唯一能確定的,隻有感覺
逆魂丹
能修補魂魄的丹藥,品級豈能尋常
如今自己竟然能在兩次實驗之下,煉製出此丹藥
那一本丹方,真真功不可沒了。
見愁慢慢地吐出一口氣來,便將這一枚丹藥捏在了指間,就地盤坐下來,正對著那兩扇推開的雕窗。
煉丹,加上此前對這書房主人的研究,見愁耗時已久。
張湯與陳廷硯都是要參加鼎爭之人,她身為朋友,一口氣閉關下去,多少有些不好。
再說,危機初現,她也得出去打探一下。
所以,此刻的見愁,需要抓緊時間。
煉丹之後,自然是試丹。
她閉目調息,先吞了兩丸普通的丹藥,補足前麵煉丹的消耗,滋養神魂。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打坐調息和藥力吸收之後,她蒼白的麵色,漸漸變得紅潤,乾裂的嘴唇,也自動恢複了原來飽滿的模樣。
見愁敏銳地發現,煉丹六十餘日,她的神魂消耗雖然巨大,可收獲也是巨大。
在這一會兒打坐修煉的過程中,原本枯竭的魂力,以浩浩之勢瘋狂湧入,甚至突破了原本她能承受的極限,一路往上飆去
頭頂那遍布裂痕的魂珠浮出,便有肉眼可見的魂力從見愁眉心之中抽離而出,投入其中。
不一會兒,原本小小的一枚魂珠,竟然壯大了一分。
見愁難免有幾分驚喜,卻強壓下來,靜靜地感覺著。
過了有一刻鐘,這種“壯大”才慢慢地緩慢下來,停止下來。
此刻,見愁的魂珠已經有半寸大小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果真是不假。
每每要堅持不住,卻偏偏咬牙堅持的一分努力,上天實是看在眼中的。
見愁睜開了雙眼,露出了笑容。
隨後,目光便落在了那一枚紫色的逆魂丹上。
真正重要的時刻,現在才到來。
對這舊宅的主人,見愁充滿了好奇,可也充滿了忌憚。
直到現在,對方在轉生池水相關之事上,沒有一次陷阱,就連池水的效力,也在三枝梅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按理說,她不應該再對此人有任何懷疑。
可偏偏
對方太過神秘了。
神秘到見愁難以觸及其一絲一縷的秘密,更揭不開那神秘的麵目。
但逆魂丹就在她手中。
她自修行以來遇到的唯一一次修補魂魄的機會,就擺在麵前。
能拒絕嗎
見愁心底一聲長歎縱是眼前擺的是一盅毒酒,又有誰能拒絕呢
拿命一搏,無非如此了
她自忖此事即便是放在扶道山人麵前,隻怕也不能有什麼定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場吃了算了。
想到這裡,見愁不再猶豫。
逆魂丹就在她手中,小小的一顆,被她往口中一放。
舌尖觸及丹藥之時,便立刻有一股冰冷的顫栗之感滾過,見愁隻覺自己整個神魂都為之一震
轟隆
在丹藥入口劃開的刹那,竟有一團深紫的光芒,自見愁靈台之中爆出,傳遍她全身
若是此刻有第三人在場,隻怕要為眼前這一幕瞠目結舌
見愁整個身體,竟然瞬間化作了透明,隻有那一團紫光,高高地照耀著她的靈台,一縷一縷的紫光,在徹底覆蓋靈台之後,便順著從見愁頭部往下,走遍全身
她整個身體,一時之間,像是由無數的紫光織就,變得璀璨起來。
若有若無的一層灰色霧氣,竟然從她周身各處冒了出來。
這場麵,有些像是煉丹時候驅除雜質。
一枚半寸大小的魂珠懸浮在靈台紫光之中,像是一葉飄搖的小船,隨時會被吞沒。
那一縷又一縷的紫光,在走遍見愁全身之後,從見愁的足部,指尖,脊背,甚至於發梢,全數回流
嘩啦
仿若百川歸海
無數的紫色光縷,穿花一樣重新湧向了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