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種安寧與平和,便徹底從她身上與心上剝離出去。
眉尖微蹙,見愁右手持著的六脈分神鏡,頓時高舉,散發出一股溫和的淡金色光芒。
周圍的環境,頓時有些清楚起來。
依舊照不到這空間的邊界。
但是先前那“星河”彙聚之處的真容,卻露了出來。
地麵上都是坑坑窪窪的岩石。
然而在她立足之處約莫三丈遠,竟然有一條窄窄的暗河,露出了地表,冰冷的河水,順著那一條淺淺的溝壑,向著更深處流淌。
螢火蟲似的光點,就散落到了水中。
方才見愁看見的“星河”,便是這些光點落下,隨著水流而去所形成的
六脈分神鏡的光芒,能穿透的黑暗很少,能照耀的範圍也太窄。
在這個空間裡,它甚至不如那一條星河璀璨。
見愁站在原地,沒有挪動過半步。
可是她的目光,卻追隨著這一條暗河,朝著更深,更深的黑暗處流淌而去。
光點鋪成星河,隨著流淌的暗河,越來越遠,於是沿途的一切,都被這亮光點染,漸漸露了出來。
嶙峋的岩石
凹凸的地表
奇形怪狀的鐘乳石
一路遠去,仿佛沒有儘頭。
見愁的腦子裡,忽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可是下一刻,她就發現了前方的異樣
浮動著光點的暗河,原本流淌的路線,是近乎筆直的。
光點彙聚,便如同一條光線,標識了它的軌跡。
然而在流淌到百丈處的時候,卻忽然斜斜往下,就好似一條直線忽然彎折。
見愁頓時一怔。
緊接著,那往下流淌的星河,便將周遭狹窄的空間照亮
那竟然是一個洞口
相對於周遭沒有邊際的巨大空間而言,它實在是太狹窄了,所以即便是並不十分明亮的螢火之光,都能映照出它的輪廓。
寬高不足三丈。
依舊坑坑窪窪的表麵,鑲嵌著無數深黑色的石頭,每一枚石頭上,都留有一個又一個蜂窩一般的孔洞
隱約之間,有一股接著一股的細風,自洞中流淌而出
“這是”
見愁徹底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可心跳卻如擂鼓
黑風洞
這麼熟悉的構造
這種熟悉的感覺
她曾在這樣的洞穴之中,深入一千三百尺,練成人器第四層黑風紋骨,並且領悟了“乘風”。
如何能不熟悉
十九洲有的黑風洞
極域也有的黑風洞
那麼,這個洞口,將通向何處呢
見愁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體內流淌的魂力,好似奔流的長河,撞擊在攔路的巨石之上,激蕩不已
那一刻,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
一步一步,順著這一條流淌的“星河”,朝著這儘頭的洞口走出,越近,她就越能聽清楚洞中傳來的湍急水聲。
在原本這個空間之內時,水聲尚且潺潺;
在地勢變化,斜斜向下之後,水流的速度加快,水石相擊之聲也就重了起來。
見愁站在了洞口。
那拂麵而過的微風,帶著一種迥異於整個極域的氣息
何等久違的氣息
在感受到的那一瞬間,見愁竟覺得眼眶一熱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因何來到此處,隻有一個巨大的聲音,伴著那擂鼓般的心跳,在她心內喧囂
邁過去
邁過去
從這裡出去,出去就是十九洲,出去就是中域,出去
就是崖山
那是一種強烈到了極點的渴望
見愁如何能抗拒,這來自心內的呼喚
她順從著自己心中的意願,終於邁出了那一步
“嘩啦。”
一步踩入水中,濺起了幾分水光。
星光在水波裡搖曳,照著見愁挺拔修長的身影,可她的麵容,卻在一瞬間,變得恍惚了起來。
“呼啦”
那一瞬間,竟有一股狂風,從那深不可測的洞底,猛烈地吹刮而上,撲麵而來
於是,見愁聞到了那熟悉的氣息。
眼前重重的黑暗,一下被驅散,竟有明淨的光芒,自洞底透出,帶著一種俗世的煙火氣。
那種感覺,就好像從九幽地獄,輾轉重歸了千丈紅塵
無儘的幻影,伴隨著這升起的明淨光芒,席卷而來
見愁的心神,好似也被這一道狂風吹起,被吸入了洞底的深處,一起經曆那漫長又狹窄的甬道,去往洞穴的另一頭
她像是當初領悟“乘風”一樣,仿佛化身在了風中。
於是,鑽出了那陰暗逼仄的深洞,瞬間置身於朗朗乾坤之下。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浩浩十九洲大地,如同一道水墨長卷,鋪展在了她的眼前。千山萬水,儘數重疊成了明滅的影子,帶著浩淼的煙氣,自她眼前飛掠而過。
那是一幅幅畫卷,一位位故人
是仙路十三島最末的登天島。
一身繁花繡滿的如花公子,手持著一朵俗豔牡丹,自天際飛掠而過。
是聳立著九重天碑的西海廣場
揮舞著金算盤的錢缺,“砰”地一聲摔在地上,一柄水銀長劍貫穿了他的肩膀
而持劍之人,一席淺紫長裙,麵帶冷笑
正是昆吾長老顧平生之女,顧青眉
是黎明前的白月穀
幽暗的山林裡,一襲血紅長袍的夏侯赦,跌跌撞撞走在山道上。
麵容慘白,眉心一道豎痕已然崩裂,深紅的鮮血順著他挺鼻墜落而下,那胸膛處,更是帶著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肉模糊
山道儘頭的深穀裡,陸香冷靜靜地盤坐在藥廬前,月白繡雲紋的衣袂灑在地麵上,一如她眉目般幽冷
是中域臭名昭著的“混亂之城”,明日星海。
巨大的盆地,在夜幕的包裹下,還未醒來。
臟汙的暗巷裡,手持著一封玉折的左流,藏身在破舊的門板之後,滿頭大汗,強忍著疼痛,將插在右臂上的那一枚寒冰毒刺拔掉。
前麵荒蕪的長街上,一個行人也無。
隻有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沸騰,自遠處傳來
叛出崖山的曲正風,站在明日星海孤城絕頂,注視著他對麵枯瘦的灰衣老者,拔劍出鞘
一身織金黑袍,被黎明的狂風吹卷。
獵獵振蕩間,已是一代劍皇自負的桀驁
見愁心神,一時已恍惚到了極點。
她想要留下來看清楚這即將開始的一戰,看看他現在到底有多強,可刮來的狂風,卻將她卷走,從曲正風飄搖的織金袍角劃過
一路向西
是中域。
是左三千
是浩浩蕩蕩,流淌而過的九頭江水
晨日的光芒,灑落在她與周承江一場崢嶸夜戰的江麵上。
扶道山人腳踩著一根蘆葦,從江的這岸,飄飄搖搖,向著江的那岸劃去。一身油膩膩臟兮兮的墨綠道袍,照舊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喝了一口葫蘆裡的酒,接著卻翻手一傾
於是,酒葫蘆裡,玉液瓊漿,儘數傾倒在了這九頭江的乾流之上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嬉笑。
隻有那不含感情的目光,投向昆吾的最高處
於是,見愁的心神,也絲毫不受她控製地,飄蕩了過去。
那是諸天大殿,懸浮在層雲之上。
寬闊的雲海廣場,橫虛真人座下三弟子吳端,麵有凝重之色,匆匆行來,自高處一躍而下,順著山道,朝冷寂的後山而去。
夾道是未開的幾樹梨花。
林木掩映,幽徑開鑿在山石上,有苔痕青綠。
飛瀑泉流,自斷崖高處漱下,一時水花迸濺,銀光閃爍。
一座簡單的木屋,修築在瀑布對麵山崖上。
蕭疏的落葉,鋪滿了庭前的木階,仿佛已經久無人打掃,久無人來往。兩扇門扉上掛著銅鎖,卻沒鎖上,隻虛掩著。
透過那沒有閉攏的門縫,隱約可以窺見屋內的擺設。
幾列博古架上,放著整整齊齊的珍本古籍;長長的書案上,鋪排著筆墨紙硯,可空白的宣紙被風吹落,已灑了滿地。
淺青色的竹簾一卷,隔開了屋內屋外。
牆壁上,高掛著一柄鮫皮為鞘的寶劍。
竹簾後,隱約著一道盤坐的背影
見愁忽然怔住了。
莫名有一股森冷的寒意,爬滿了她四肢百骸,讓她心神為之顫抖
乘著那一股穿透山林的長風,她的意識悄然進入了屋內
竹簾與地麵,有著一尺的間隔。
透過這個縫隙,可以看見一片素淨的青色衣角鋪在地麵,蒲團邊放著一把尺長的墨尺,似石非石、似金非金。
一隻玉骨修竹般的手,伸了出來,將這把尺,輕輕撿起
那一個瞬間,見愁腦海之中,所有的聲音,全部炸開
心內,除卻澎湃的殺意,再無一物
她幾乎下意識地要將手中六脈分神鏡與四象白玉冕揮出,可這一刻,神魂間竟陡然出現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嘩啦”
所有徜徉遨遊的心神之念,在這瞬間蜷縮成了一團
所有真真假假重疊的幻影,也在此刻如鏡麵琉璃般破碎
見愁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十九洲,哪裡還有什麼昆吾崖山,隻有那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的洞穴
一切,不過就是落腳的瞬間而已
“轟”
一股恐怖到極點的排斥之力,從她落腳處沛然湧出
見愁如何能夠抵擋
整個人幾乎如同泥塑木偶般,被瞬間擊飛,“砰”地一聲砸到了後方流淌著暗河的溝壑中
“嘩啦”
水聲蕩漾,星河搖碎
深白的鮮血,瞬間自她身體各處迸濺而出,染汙了半條暗河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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