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帶了一束花去送彆。
正是一天中最明媚的時候,病床上的老人難得精神不錯地摘了氧氣罩,正跟楚昭絮絮說著什麼。
看見黎安來了,老人朝他一笑,聲音都比往日更有精神,“小安,也來了。”
黎安嘴角動了動,牽出一個柔和的笑,將花放在老人手邊,在病床邊蹲下身來,握了老人枯槁的手,柔聲道:“楚奶奶,我來看您了。”
老人虛虛握著他指尖,笑得慈愛,說話已有些吃力,“我剛剛,還在……跟昭昭說,是不是,你們吵架了,好久,都……不見你來。”
“沒有吵架。”
黎安順著老人的意將手放在她手中,“是我這幾天有點事,現在才來看您,讓您掛心了。”
老人像是放了心,重重長吸一口氣,抓住他的手,喚他,“小安。”
“我在呢,奶奶。”
黎安感覺到老人握著自己的手收緊了幾分。
老人的手如同枯木,在臨死前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將他看清,嘴唇開合多次,費力吐出兩字,“謝……謝……”
她像是還想說什麼,緊緊抓著黎安的手,頭已經轉不過去,隻能轉著眼珠想去看另一側的楚昭。
黎安握緊她的手,看著老人將最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綻開一個最燦爛的笑,緊握著老人的手,語氣輕快,“奶奶,楚昭很好,是年級第一,校長都很看好他,決定重點培養他。他以後會更好,有錦繡的前程,幸福的人生,會遇到他愛的人,愛他的人……”
黎安的話卡在了梗塞的喉間,在老人最後的期許裡輕吐出口,“我向您保證。”
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老人握著他的手失了力,圓睜著的眼漸漸合上,彌留之際勉力抬眼看向他,嘴唇翕動,無聲道謝。
黎安抬手遮了她的眼,沒讓楚昭看見老人最後不舍地轉向他的視線。
至親之人最後一眼的眷戀,足以擊潰人所有的堅強。
能頂著周圍人的欺淩偏見茁壯成長的楚昭比大多數人都堅韌,他知道。
但此時隔床坐在對麵的人臉色有多蒼白,他也一清二楚。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暖不了一個形同雕塑的人。
空洞黑眸裡沒有光,沒有淚,癡癡盯著床上已逝之人。
黎安收回手,卻沒有按鈴叫人。
陽光一點點拉長屋中人的影子,在西山下斂去所有光芒。
無人打擾的病房內無人開燈,昏暗光線裡兩個久坐的身影,一個長眠的人,在屋外雜音裡,剪成寂寂的影。
淚無聲滾落,遲來的嗚咽細細碎碎,在夜色掩映裡,雕塑破開了裂痕,悲傷湧泄。
楚昭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時周圍還是一片黑,空調的冷風呼呼地吹著。
他趴在床前,一抬眼便能看見躺在他麵前再也不會醒來的人。
眼淚已經乾涸,眼眶乾澀得發疼,眼皮沉甸甸壓在眼睛上,讓他難以睜開眼。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撐起僵硬麻木的身體,他想再看看躺在床上的人。
外套從身上滑落,他抬了頭,看見床對麵還坐著個剪影一樣的人。
本是詭譎的一幕,他卻鼻頭一酸,已經麻木的心又跳動著訴說著痛楚,逼得眼眶更紅。
風吹散烏雲,盈盈月華自窗外灑落,照亮剪影一樣的人。
楚昭看不清他的臉,隻聽得見他的聲音,也如月光一樣,靜靜流淌入心。
“我向她許諾了你的未來,彆讓我對她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