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的笑容波瀾不驚。
“嗯,對,紀梵希的校友,那你該知道紀梵希是怎麼飛起來的吧?”
“給奧黛麗赫本設計衣服……”想到這兒,忽然他就明白了白金這麼舍得花錢,攀天後高枝的用意,“那你請天後吃飯的意思是……”
“對,差不多一個意思。不過紀梵希出身名門,當年是赫本先高攀的紀梵希,然後又帶飛了紀梵希。我嘛,反過來。”
她又說,“相對來說,香奈兒的成長史可能更接地氣一點,香奈兒本人是個孤兒,她也是做名媛生意的,嗬嗬。”
“話題逐漸高端,快聽不懂了。”
夏魚想起襪子姐對她的評價,這個工作狂、美食家,甚至還是個畫家,真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
這樣的人的內心世界,不累的嗎?
也許做企業並不是她真正喜歡的事情?
他自己倒是對白金心生了許多欽佩,與此同時,又冒出來一些疑問,“真是佩服你。學美術回來,還能把一個大企業管這麼好。”
“那你前老板和他兒子這麼個商科高材生管個公司還雞飛狗跳的是吧?”
“是啊。”
“老的機關算儘,小的根本不懂華國。”
白金笑笑說,“我們華國人,講究的是禮尚往來、投桃報李;講究的是宰相起於州縣,猛將發於卒伍;講究的是利不可儘掙;人心雖深,人性雖然不過是衣食住行男歡女愛,厭惡死亡貧苦,但你看看過去的饑荒年月,戰亂年代,最後哪一次不是把人聚起來才共克時艱的?荀彧為何要叫曹老板一聲主公?大家為何叫我一聲白總?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杆秤。”
她沒有明說,但是夏魚覺得她把在華國管理企業的要義都說完了。
“我覺得你和很多老板都不一樣,怪不得程佳涵說起你來講的全是好。”
“還是那句話,”白金笑笑,“大家出來做事都是為了賺錢的,涼薄是招不來財的。”
說到這兒,她扭頭看著正開著車的夏魚,問他,“那你之前是被開的還是辭職的呀?”
“我啊?”夏魚回想起那個魔幻的中午,這可不能說實話的,於是刪減了部分情節之後說道,“我那天忽然就想辭職,就寫了封辭職信,就辭了。”
白金饒有興致地問,“寫的什麼?”
“我寫的是,對不起,請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我隻想做一條鹹魚,世界那麼大,拜拜了您嘞。”
怎料白金卻又大笑了起來。
夏魚和她交集並不很多,並不知道白金平時是很安靜的一個人,隻是今天喝了恰到好處的酒,坐在寬敞的麵包車裡,正在釋放心裡的情緒,隻是她釋放出來的情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閃閃發光。
有的人就是這樣,自己相信光,哪怕發泄的時候,也不願叫人低頭看那陰溝,而是拉著人家一起仰天長嘯。
醬香白酒後勁足,白金張著嘴大笑,“哈哈哈哈。”
“哎,白金姐,你笑啥呢?這辭職信不夠瀟灑嗎?”
“瀟灑啊,”白金按下車窗,仿佛向世界宣布一樣引吭高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那語調,抑揚頓挫的。
然後又關上窗子,問夏魚,“當時你是這樣想的嗎?”
“啊,”夏魚思考了片刻,然後說,“不是,我想的是,我想做一條鹹魚。”
“鹹魚好啊,恬淡安適也是不錯的。”
她安靜下來,又說,“你小子,倒是挺會折騰。看你應該也是踏實肯乾愛琢磨的人,還懂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人是該肯乾,但要看為誰服務。”
夏魚有點臉紅,隻是對白金的話感謝了一番。
秋夜的冷風或許讓酒勁褪去得更快了,他們後來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卻一直是白金主導著話題,更多地內容,是落在了夏魚的家庭上。
聊著聊著,不知怎麼的,夏魚忽然想起了自己人生裡最開初的一段記憶。
他記得那時自己很小很小,也許是還沒有到讀幼兒園的年紀。
也是一個秋天的夜晚,他們一家三口人在老家江邊的大橋上,冷清,沒有車來車往,路燈卻亮著。
他記得自己在中間,爸媽在兩邊,他們在往前走,如果遇到台階或者障礙,爸媽就會一人提一隻手,把他提起來,然後就越過了那障礙去。
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再之後是一段他估計自己永生難忘的場麵——
他站在一邊,那會兒爸爸似乎渾身腱子肉,頭發很短,媽媽什麼樣子不記得了,好像穿著漂亮的裙子吧,肯定是很年輕的。不知怎的,爸爸就像抱小孩一樣,一隻手把媽媽抱了起來,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然後他們兩個人的嘴貼在了一起……
原來那是他這個結晶對父母愛情最早的見證。
……
夏魚老家。
夏東一隻手揉著自己有一點兒圓的肚皮,另一隻手牽著老婆那小手。
老婆今天扮嫩,四十五了,除了魚尾紋明顯一點,手還是白,還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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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看。”於海霞忽然指著垃圾桶說,“誰呀,這麼新鮮的玫瑰,就扔啦?”
“說不定是哪個小夥子求愛不成扔了,或者姑娘背著小夥子扔了……”
“去,東東兒,”於海霞說,“撿來送我,這一抔花,幾十塊要吧。”
“咦……”夏東高大的身軀在垃圾桶邊上蹲下來。
那垃圾桶倒是乾淨,平時也沒人往裡扔廚餘垃圾什麼的,一般就是旁邊廣告店扔點材料就滿了,精美的玫瑰躺在地上。
夏東伸手去摸了摸,“還真是鮮花,乾乾淨淨的,還香。”
說完就站了起來,又拉著老婆的手走了。
“叫你撿來送我,打理一下還能擺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