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聽了,不知該不該高興。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按照他與琅玦的約定,從橋上慢慢走了出來。
他們兩邊是相向而行的,琅玦抬頭看到了永琪,才意識到她們已經到了走婚橋,她感到一陣迷茫,猛然間竟然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走過來。
懿澤停住了腳步,她對於永琪的出現,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也當然不可能有喜悅,她就若無其事一般的原地站立著。她在靜靜的等永琪走近,卻不會將目光投向永琪。
琅玦站在懿澤身邊,一直注視著走在永琪身後的福靈安,她多麼希望此刻福靈安是為了自己從走婚橋走來,而不僅僅是一個護衛。
永琪走到了懿澤麵前,深情的凝望著懿澤,似有千言萬語,竟不知如何開口,嘴裡打轉了半天,問出了一句他認為很唐突的話“懿澤,我……我穿過了走婚橋,我可以做你的阿注嗎?”
懿澤一如平常,答道“你既然知道‘阿注’,應該也知道‘阿夏’與‘阿注’是你情我願之後,事先約好,才會‘走婚’,而不是你這樣冒昧的走過來。你生於以君父為重的大清王朝,我生於偏於女權的母係氏族,實乃南轅北轍,不相匹配,更談不上你情我願,你走了走婚橋,也算不得走婚,當然做不了我的阿注。”
“你說我們不般配,可我們不還是做了幾年夫妻嗎?既然做了夫妻,哪能說談不上你情我願?”永琪所言雖然有理有據,卻說的很沒有底氣。
懿澤的態度依然十分平靜,回應道“就算曾經你情我願,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想你應該已經聽說,摩梭人不僅講求你情我願,且離散自由,雙方的關係僅靠感情維持,一旦感情不再,彼此間也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你已經另有新人,我也換過阿注了,沒有必要繼續糾纏不清。”
永琪明知,卻又不敢確信的問“你說的阿注,是胡雲川嗎?”
“是的。”懿澤講話的樣子太過於平常,不帶任何情緒,也無所謂喜怒哀樂,這讓人覺得很可怕。
永琪看著懿澤的一身素雅,必然是為胡雲川才這樣裝扮,他心中又有百般滋味,強忍著心中的不快,道“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氣我,但胡雲川已經死了,我是不會跟死人計較的。”
“你不會跟死人計較,倒是會跟活人計較,所以把活人生生變成了死人。”懿澤終於把目光轉向永琪,卻神色依舊。
永琪不做聲。
懿澤從永琪身邊走過,走到了一邊,背朝永琪,又說“不妨告訴你一件事,你的發妻索綽羅·懿澤,在經過五道天雷之後,傷重不治,已經死了。”
永琪好奇的問“那你是誰?”
懿澤答道“格姆女神。”
“可我看到的你並沒有任何不同。”
“你肉眼凡胎,當然看不出來。”
“我不管你是神還是人,我隻認得你是我的妻子,我一直在眼巴巴的等你!”永琪來到懿澤身邊,激動的抓住了懿澤的手,忽然發現懿澤的手是冰冷的,詫異的問“你的手……怎麼會這麼冷?”
懿澤淡淡答道“你握住的不過是一具屍體的手,當然是冷的。”
聽了這句,永琪猛地鬆開了懿澤的手,脊背都冒出冷汗來了。
琅玦也嚇了一跳,渾身都在打哆嗦。
永琪覺得,無論懿澤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該感到害怕,於是又努力讓自己恢複正常,望著懿澤,深情的說“從我們認識開始,我就對你充滿好奇,覺得你跟彆人都不一樣。那時候我以為,這隻是因為我們還不夠熟悉,我不夠了解你而已!後來我們做了夫妻,我卻還是看不懂你,大多夫妻都是在一起的越久,對彼此就越了解,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謎團卻越來越多。正是因為這些謎團,才讓我對你的身份有所誤解,但是,無論你是人是神,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沒變過。軍營的那些命案,我已經查明真相,告知劉藻,還你清白。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任何人拿出任何鐵證,我都站在你這邊,永不相疑,好嗎?”
懿澤問“你要的機會是什麼?”
永琪答道“當然是和你再續前緣的機會。”
懿澤點點頭,道“你不必費儘心思挽回我,隻要你回到京城,回到榮王府,我自然也在那裡。”
“你答應了?”永琪喜出望外,興奮的抱住了懿澤,他沒想到懿澤會答應的這麼容易。儘管感到懿澤身上沒有任何溫度,他也不會再害怕。
懿澤沒有抱永琪,也沒有拒絕永琪,她恍若無事人一般,似乎對一切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永琪又問“那你什麼時候跟我回去?”
懿澤答道“我一步便能從這裡走到榮王府,你的馬車太慢了,還是各走各的比較好!”
“各走各的?”永琪一臉茫然,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鬆開了抱住懿澤的雙臂,問“你到底幾個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坐你的馬車回京城,我用我的方式回京城,我的方式你承受不了,你的馬車跑的太慢,太浪費時間,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所以要節約時間,你可聽明白了?”
“你要處理什麼事,我能知道嗎?”
懿澤道“當然可以。既然你認為我們既往的問題皆因我隱瞞身份而起,那我今天就一次性把我的身份跟你說明白,免得你總有諸多謎團。我是上古神鳳之後,在神族中也算一方首領,是尚未即位的女君。在人間,我和我的先人都被稱為格姆女神。人間是一個神魔兩族對弈的大棋盤,我放棄了作為神族的鳳凰真身,投胎到了人間,做了神族的一顆棋子,她便是觀保的長女,索綽羅氏。因為她身上有我的記憶和元神,所以她與生俱來的使命就是在人間儘可能爬到更高的位置,讓神族在棋局中更占優勢。你看上了她,她起初不願意嫁給你,後來又願意嫁給你,是因為她聽到你的皇阿瑪有意立你為太子。所以她不會與你私奔,寧可把嫡福晉的位置讓給碧彤,她的成敗押在丈夫和兒子身上,失去兒子,她等於失去了一半的賭注,她無論如何都要抓住另一半賭注。因此,不管你娶了幾個女人,她都不會離開你,可沒想到的是,她被天雷給劈死了,在死前,她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胡雲川。胡雲川以為自己揣測出了讓她重生的方法,但在格姆山,能被重生的隻能是神鳳一族。所以你的發妻死了,複活的是她的前世,就是我。我之所以把元神繼續放在這個肉身上,是因為她腹中有一個胎兒,那是胡雲川拚了性命救下的,維持這個肉身才能維持這個胎兒。所以你看到的我,跟你的發妻沒有什麼不同,但實際上你碰到的是一個死人,她當然不會有體溫。其實,我很想殺了你為胡雲川報仇、為綿脩報仇、為我已經死去的轉世報仇,甚至是為碧彤報仇,但我不會這麼做,因為我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我還需要利用你。所以我會回榮王府,代替她繼續做你的福晉,反正你那些肉眼凡胎的皇親國戚,也分辨不出格姆女神和索綽羅氏。”
永琪聽到這番話,似乎把從前的所有謎團都打開了,但卻不敢相信這就是真相,他癡癡的問“你的意思是,從頭到尾,你都隻是在完成你的使命,我和我們的婚姻、我們的孩子都隻是你的工具,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琅玦聽了,感到很迷糊,弱弱的問“可是五嫂……前世的神或者今生的人,不都是你嗎?你做了凡人還是有神的法力,變回神仙卻仍是原來凡人的模樣,又有什麼不同呢?”
“的確沒有什麼不同,所以我仍然是榮王妃。”懿澤答複了琅玦,又對永琪說“要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我要回去修煉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等你回到京城的時候,我自然會在那裡。”
永琪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他腦袋裡混沌一片,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無力改變懿澤的決定。
不必等永琪的回答,懿澤又化成一隻五彩的大鳳凰,飛回了格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