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開始轉動的一瞬間,琅玦的心像被碾碎了一樣,碎的一片一片,淚水滾滾,順著臉頰無止無休。她的耳邊又想起那首歌“雁南飛,不知何日歸!雁叫聲聲悲,遠去不聞故人淚!酒一杯,土一柸,來年壟中難相隨。冬去春回,人未回,盼歸,閨中阿妹,莫把心揉碎!”
福靈安原地佇立,終於抬起了頭,他望著車隊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他抬頭看到了天上的太陽,那一輪所有人都能共同看到的太陽。
琅玦坐在馬車內嚎啕大哭,永琪看著揪心極了,卻想不出一句能勸慰她的言語。她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出城門,哭到天黑,白天在車上哭,夜裡投宿驛館在臥榻上還是哭,哭到哭不出來,她便目光呆滯的看天,看太陽,時不時的又哭一場,就這樣從雲南哭到京城。
懿澤再次來到了女君殿,恢複法力後,來到這裡果然變得易如反掌。
前世,懿澤是沒有來過女君殿的,因此對這裡一無所知。上次進入女君殿時,因為她雙目失明,殿內的一切都是由胡雲川口述描繪給她的。現在,她恢複了鳳凰真身,重見光明,定然要再來到女君殿一探究竟。她想親眼看看,她看到的,與胡雲川看到的,會不會有所不同。
親眼目睹女君殿的一切,讓她很吃驚,因為胡雲川並沒有告訴過她,曆代女君的石像竟然是彩色的,與活人分毫不差。她一直以為女君殿與女神洞中的石像應該一樣,隻是石頭的顏色。與胡雲川描述相符的是,從第二位女君到第十五位女君,石像果然都是眉目清晰,美豔動人。
母神爻歌的石像,比她想象的還要磨損嚴重,隻能看出一個大體的人形輪廓,絲毫看不出容貌,且身體也是殘缺不全的,上下打量一遍,全都是凹凸不平,不知是石化之前就已經受傷到千瘡百孔,還是石化後又受到重創。
懿澤將手搭在爻歌的石像上,看不到石像有任何變化,她的靈玉也沒有一點感應。她無奈搖頭歎息,爻歌真的已經完全是一塊石頭了。
她又走到第二位女君坤夏的石像前,隻見坤夏左臂在胸前半彎,右臂在身後伸著,似飛天之狀。懿澤將手搭在坤夏手上,果然如胡雲川先前說過的那樣,她們彼此兩顆心中的靈玉都開始閃動。
懿澤記得蛟龍說過,龍錫杖有累世的記憶和法力,隻是因為她了解的太少,以至於不能物儘其用。
於是懿澤將龍錫杖橫在女君與自己之間,這時,她看到了一些列幻象,幻象中描摹了第二位女君生平所擅長的術法。她不禁為之一驚,蛟龍說的竟然是真的,可見蛟龍對夢神一族知之甚多,隻可惜蛟龍並不真心對她,利用過她之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了潛心琢磨先人所留的精妙術法,懿澤在女君殿閉關了一個月,可惜她一向不怎麼聰明,隻能記住個大概,還是得依靠龍錫杖才能發揮先人功力。但是她該走了,她必須比永琪先一步回到榮王府,才能應對京城那些皇室的凡人所挑起的是是非非。
她默默籌劃著,以後每當方便之時,仍可一步跨回此處,修煉先人術法。她希望有一天,即便不再使用龍錫杖,她也可以對先人的法力運用自如。
在離開格姆山之前,懿澤來向穆謖辭行。
穆謖驚異的問“你還要走?我以為你對那個凡人已經死了心,這次回來便不會再出去了!”
懿澤答道“我是凡間皇室的兒媳,是榮王妃,現在我的家是榮王府,不是這裡,我當然是要回去的。”
“可是人間險惡,凡人都是狡猾善變之徒,你已經受過傷了,怎麼還能回到讓你受傷的地方?”
“你不明白,失去的越多,越不能回頭。你說凡人都是狡猾善變之徒,然而我在凡間這二十餘年,卻受過不少凡人的恩惠和幫助。為了完成此行的使命,我連累了太多的人,如果我再放棄,不僅是我前功儘棄,連那些為我遭罪甚至送命的人都白白犧牲了。”
“不……如果你繼續堅持,或許會有更多的犧牲。”穆謖深情望著懿澤,勸阻道“也許你會覺得我很懦弱,可是,懿澤,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沒有什麼比生命更珍貴。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你之前離開格姆山,說要去天宮為你母親討回公道,然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們當時都以為你也出事了。後來,有幾個和你同輩的鳳族姊妹知道了,集結了幾十位神仙去天宮找你,結果連天門都沒進,就被守門的大將打成重傷,扔到勒得海邊上,還警告我們,若再上天滋事,一定嚴懲不貸!”
懿澤關切的問“那幾位鳳族姊妹現在在哪?”
穆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去過女神洞,難道沒看出來裡麵的石像比原來多了很多嗎?”
“你的意思是,她們就這樣石化了?”
穆謖點了點頭,又說“現在,勒得海再也沒人去跟天神鬥了,凡是去過天宮或去過人間的,除了你,都再沒回來過。勒得海諸山這一輩的子孫,已經不如先前繁盛了。你這次也差點就一屍兩命了,不要再回去送死了好嗎?”
“這些天神太過分了!越是如此,我更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鳳族不是好欺負的。你等著看,總有一天,我會飛上天宮、救出母親、重振格姆山,母神後人的威力一定會閃瞎他們的眼!”懿澤說罷,又如前世一樣,態度堅決的在穆謖的期待中離開。
懿澤先來到小涼山,贖回了胡雲川之前賣掉的那匹馬。她記得,胡雲川曾發誓在懿澤傷勢痊愈之後,一定會贖回這匹馬,可惜他沒命來贖它了,她隻好替他贖了。
牽著這匹陪伴過她和胡雲川無數個日夜的馬,懿澤回憶良多。她似乎又聽到了胡雲川的聒噪聲
“我們可不止放羊,我們養的牛、馬、羊,都可多了,它們滿山坡的跑,那景致真的特彆好看。無聊的時候,我們就數綿羊,可是每次總有羊兒在動,老是數不清楚!”
“你看我這樣牽馬馱著你,像不像孫猴子保唐僧啊?”
“我以前天天養馬、販賣馬匹,可算得上是馬的行家!”
“喂馬、洗馬、訓馬,我都不怕麻煩,也不怕累,唯一讓人難受的就是賣馬,因為養馬養的太久了,就養出感情來了,賣掉就變成了一件殘忍的事。我爹說天長日久,習慣了就不會為這個難過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賣馬那麼多年,我還是不習慣,每次賣馬就是舍不得。後來我發誓,再也不乾這個生意了!”
“它……它見證了我們兩個單獨相處的這段日子,是我們的證人……不對……是證馬……”
懿澤很清楚胡雲川對馬特殊的感情,所以離開格姆山之後,她先想到的就是這匹馬。可是胡雲川已經不在了,對著這匹馬,除了觸景傷情,也就是自責和愧疚吧!
她知道胡雲川是深愛著她,才會背著她走過了千山萬水,磨破了鞋,磨傷了腳。儘管那個時候她黑灰的臉能把人嚇個半死,儘管她當時雙目失明,儘管她腹中還有一個彆人的孩子,他還是用儘全力救了她,拚著生命最後的一口氣,為她帶來了生命之光。
她耳邊依稀還回響著胡雲川的告白聲
“我覺得那個愛新覺羅氏的王爺配不上你,他朝三暮四,我認為你有重新選擇的權利。隻要你點頭,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一生一世,絕無二心!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你的,隻是不知不覺就留心到了你的許多事,記住了你說話的樣子、你看人的表情、你的每一個動作……不經意間,我已經在揣測你的心思。我天生是很愛說話的,但在王府時,卻有一段時間,我總不願意多說話,就像你一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想著你,久了,我就會變成你?”
“懿澤……忘了我……忘記和我相關的每一件事……善待自己……餘生,你……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彆人可以辜負你……但你不能辜負自己……”
懿澤的眼淚迎風而下,她曾經不屑於跟胡雲川說一句話,如今卻再也忘不了他,忘不了他為她無怨無悔的付出,忘不了他為她所受累而滿身傷痕,忘不了他最終為她失去了原本充滿生機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