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又問“既然他心思在懿澤身上,為何獨自泛舟西湖?連賞景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瑛麟淡淡一笑,答道“王爺如今的行徑,越來越怪異,多半與表姐有關,他們之間的事,我弄不清楚,也不想多問。我隻知道,從出門之後,一直到離開蘇州之前,王爺一直在千方百計的挽回懿澤。可離開蘇州之後,王爺常常沉默不語,不見懿澤,也很少與我說話,我猜,他最近說話最多的時候,應該就是陪皇阿瑪接見地方官員的時候吧!”
乾隆沉思,永琪必是為懿澤傷了心,才會如此,這讓他感到很是擔憂。他隻好叮囑瑛麟道“你要想想辦法,不能讓永琪一味的迷戀懿澤,不然朕再怎麼費儘心思栽培他,也是事倍功半!”
“我會儘力的。”瑛麟努嘴笑笑,笑容卻不似從前那麼爽朗了,好像多了幾分惆悵和無奈。
乾隆看了看瑛麟,問“你也心情不好,是嗎?”
瑛麟輕聲笑道“來到這個地方,哪能好的了?”
自從來到杭州,瑛麟就不愛出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即便行宮就在西湖邊上,她也不會去看西湖。這個原因也很明了,從小到大,瑛麟是常來西湖玩耍的,對這裡的風光早就熟記於心,也沒什麼好看了,去了反而觸景傷情。因為那時陪她一起來西湖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她的親姐姐瑛鳳,偶爾也會是祖母或父親,但無論是誰,都難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乾隆體會得到瑛麟的心境,他正有些打算要與瑛麟商量,這也是他來找瑛麟的另一個目的。話說到這裡,他也該開口了,笑問“你想故地重遊嗎?”
瑛麟聽了,便知道乾隆有所安排,於是找了些由頭打發三個丫鬟出去。
待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乾隆又對瑛麟說“朕記得,在圓明園長春仙館時,你曾說過你家有一個帶鈴鐺的小手鐲,和朕小時候戴過的那個一模一樣。現在朕很想知道,你說的小鐲子還在不在?”
瑛麟答道“十有八九還在。”
乾隆笑問“你已經多年沒有回過家,昔日的陳府也早已變成不毛之地,你怎麼就敢確定?”
瑛麟道“那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一直被收在我父親的密室中,這個密室的機關,父親隻告訴過我和姐姐。家裡出事時,我們父女三人都在京城,密室不太可能被打開。而後沒多久,靜園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禁地,我父親是通緝要犯,躲在哪都不可能再來杭州,所以我想,密室裡的東西是不會丟的。”
乾隆在到達杭州之前,就已經動過再去陳府靜園及隔壁沁芳園的心思,不僅是因為他仍想尋訪錢氏的遺跡,也是為了懷念香妃。時隔多年,他仍清楚記得他與香妃一同漫步在沁芳園、記得香妃當時難得的明媚一笑。如今聽到瑛麟說靜園中有陳可齋的密室,還藏著他視為血親證據的小鐲子,他更要前往,因此又問瑛麟“你願意帶朕去看看你父親的密室嗎?”
“那是我住了十幾年的家,如果還能回家去看一次,我當然願意。可是……”瑛麟說到這裡,又猶豫起來,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一舉一動都受萬千矚目,怎麼好去一個荒廢之地?若是不想引人注目,必然要微服出門,那麼又怎麼保證皇上的安全呢?”
乾隆笑道“這個問題,朕在離京之前已經考慮過了,因此早讓傅恒預備了二百名守口如瓶的死士,這些人不僅對朕忠心不二,而且個個都有以一敵百之勇。從南巡出門到現在,朕是一天都沒消停,也該休息一下了。朕打算明天吩咐下去,在行宮休息,不出門,不見任何人,然後朕換上便服,你也女扮男裝,咱們就充作傅恒的隨從,一起隨傅恒去視察。你家離這裡也不是很遠,咱們快去快回,不會有事的!”
瑛麟聽了,還是有許多擔心,但也隻能點點頭,服從乾隆的安排。她知道,乾隆好不容易來杭州一趟,下次再來,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如果不能把心裡的謎團弄清楚,自然是不甘心的。而瑛麟的心思,則更希望把強有力的證據擺在乾隆麵前,好讓乾隆完全相信他們之間的血親關係。
夕陽落山後,永琪自外而還。他已經心裡鬱悶了幾天,才去西湖泛舟,想消遣一下萬般無奈的心情,然而散心之後仍覺身心疲憊,一進門就歪在了自己近日睡覺用的躺椅上,也不留意瑛麟在屋裡做什麼。
瑛麟在家思慮半日,秘密去陳府之事,雖說乾隆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她覺得她和永琪已然是夫妻,萬沒有瞞著永琪、私自隨乾隆出行的道理,因此一看到永琪回來,就忙走過去推著永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永琪沒什麼心思說話,像應付一般的隨口問了句“什麼事?”
瑛麟伸頭到門外、窗外,將各處都檢查了一遍,確認無人偷聽,才又回到永琪身旁,說“皇阿瑪和我明天要悄悄去靜園一趟……就是陳家。”
永琪驚了一下,這才把注意力投向瑛麟,他忙坐了起來,不解的問“去那裡做什麼?陳家不是早就沒人了嗎?”
瑛麟答道“你知道,皇阿瑪自登基至今,從來沒有放棄過調查自己的生母,我祖母有一件遺物,是當年從雍親王府帶出來的,後來一直藏在陳家。當年為了證明我祖母的身份,我曾經跟皇阿瑪提過,沒想到皇阿瑪就記在心上了。可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我離家時不可能帶在身上,後來想回去拿也沒有機會了。這次好不容易又到了杭州,皇阿瑪想親眼一見,我不得不帶他去。”
永琪聽了,覺得有許多不妥,又問“但現在的陳家被視為禁地,皇阿瑪是九五之尊,怎麼好去那種地方?”
瑛麟道“皇阿瑪都已經打算好了,明日對外宣稱要在行宮休息一日,不見任何人,陳進忠和毛團會守著皇阿瑪的寢殿。我和皇阿瑪都扮作傅恒的隨從,假裝在杭州巡視,然後快去快回。”
永琪不太確信的問“這樣安排,就不會被人發現嗎?皇阿瑪現在在杭州,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皇阿瑪有很多信得過的死士,他自己認為安排的挺妥當,但我總覺得這裡有些問題。我從前在太後身邊服侍,周密的布署了兩年,以為對她已經相當了解,可最後在圓明園那事上卻栽了大跟頭。後來才明白,她不動聲色的時候,往往就可能是動作最大的時候。這趟南巡,太後一直都是跟著行程走,沒表達過主見,皇阿瑪做什麼她都不乾涉,就好像都不去注意皇阿瑪做什麼一樣。我心裡特彆不安,隻怕皇阿瑪已經掉在了太後‘欲擒故縱’的招數裡,所以我要托付你一件事,萬一太後來一招‘螳螂捕蟬’,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永琪方才所擔心的被人發現,指的都是外人,不想瑛麟說的卻是太後,感到十分疑惑,道“我沒太明白,太後和皇阿瑪是經常意見不一致,麵和心不和,但終歸都是以大清江山為重、以大局為重,所以我不懂你說的‘螳螂捕蟬’,難道太後還能對皇阿瑪不利嗎?”
瑛麟向永琪解釋道“太後會以大局為重,那是因為她現在是太後,國家的安危關乎她的責任、也關乎她整個家族的利益。但你不要忘了,太後隻是先帝的妃子,她能成為太後完全是因為她是當今皇上的‘生母’,皇阿瑪另行追查生母的行為,是在動搖她太後的地位。太後如果不知道,那也便罷了,但她如果知道了,豈能坐視不理?你心裡覺得,太後是知道的可能性大一點,還是不知道的可能性大一點?”
永琪點點頭,他自然曉得太後一向消息靈通,沒有幾件事是不知道的。
瑛麟又說“我就在想,隨行侍衛中既然有對皇阿瑪忠心的死士,而我們先前卻並不知情,那麼這裡麵也完全可能有對太後忠心的死士,也是我們不知道的。但太後要在太後的位置上坐穩,自然不會對皇阿瑪不利,所以皇阿瑪做事往往沒有那麼多顧忌。可是我呢?我在這件事中完全成了對太後百害而無一利的人!太後如果‘螳螂捕蟬’,要捕的那個‘蟬’恐怕是我吧?其實,以我現在榮王妃的身份,完全沒有必要跟太後作對,可是太後扶持十一阿哥,當然要打壓你,我如今一心幫你,恐怕太後會比以前更想把我除掉。偏偏皇阿瑪一定要把生母之事追究到底,太後一定會把這筆賬計在我的頭上,我躲也躲不掉,永琪,你是我的丈夫,我現在可以委托的人隻有你,你一定要救我!”
說罷,瑛麟握住永琪的手,用期望的目光看著永琪。
永琪安慰瑛麟道“我豈能不顧你的安危?隻是,我要怎麼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