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永琪在瑛麟麵前、在乾隆麵前,都儘力的維護懿澤,但心裡卻不能不認可,瑛麟朝自己宣泄時說的話都是事實,懿澤在這個風波中,所扮演的絕對不是什麼好的角色。
永琪來到懿澤的房間門口,敲門了半天,又喊懿澤的名字,裡麵也沒有一點反應。永琪無奈,直接推開了門,隻見懿澤就坐在裡麵寫字。
永琪對著懿澤的背影,帶著些責備的語氣問“你不想站起來開門,答應一聲也不行嗎?非要我推門而入,顯得我很沒禮貌嗎?”
懿澤頭也不抬,淡淡的問了一聲“王爺找我有事嗎?”
自從親眼目睹了懿澤被劄蘭泰調戲卻不反對、不躲避的那一晚之後,永琪再也無法在懿澤麵前說出感人肺腑的情話,他甚至不想主動來找懿澤。今日若非為皇後蒙受冤屈,他也斷不會來到這裡。
永琪走到了懿澤身後,也如懿澤一般冷淡的語氣,答道“我是專程來問你一句,皇阿瑪在陳家密室遇刺的那天,你是不是也在那個地道?”
懿澤冷笑一聲,道“王爺在雲南時說過的‘永不相疑’,看來是要食言了。”
“如果我不能萬分確定,也不敢來問你。那天出現在大家麵前的陳可齋,雖然形貌和聲音都讓人難以辨認,可是他的舉止動作,尤其最後逃跑的步伐,我不得不說,那真的很像你!”
“既然王爺已經確定,又何必多此一問?”
永琪充滿疑惑,又說“可我想不明白,你怎麼可能為太後做事?”
“我隻為自己做事。”懿澤頭也不抬的應對著永琪的話,她蘸了墨汁,繼續揮筆速寫。
永琪注意到懿澤的桌案上,已經寫了一大摞,有的已經裝訂成冊。他好奇的問“你在寫什麼?”
“這些都是我在格姆山所獲的先人生平習練術法,因為這兩代的女君接連出事,先人術法幾乎失傳,難得被我發現,我於山中修煉,琢磨出不少精髓,我今將其書寫下來,還藏於格姆山中,萬一我也出了意外,總要留些有用的東西給後人。”懿澤回答的很自然,她如今對於永琪,算是毫無隱瞞了。
永琪聽說,隨手拿起一本,翻閱幾頁,看其中字跡清秀,還帶有繪圖,果然是用心之作,心中默默讚賞,又問“從雲南回來之後,你一直忙的不可開交,就是為了這件事了?”
懿澤答道“等我將來回去,是要繼任女君的,將先人的畢生心血傳承下去,是我的責任。”
“將來回去?是什麼時候?”
“綿億坐上皇帝寶座的時候。”
“也就是我死之後了?”
懿澤沒有作答。
永琪不禁苦笑,他曾經無數次幻想著未來某一天會被懿澤諒解,可以在懿澤的使命完成之後隨她一同回到格姆山,去過幾天輕鬆自在的日子。此刻方知,原來在懿澤的規劃裡,他根本看不到那一天!
“你一定要讓我和綿億完完全全的淪為你的工具嗎?”永琪又問了這麼一句,他望著懿澤,眼神中滿是傷痛。
懿澤的表情依然冷漠,滿不在意的答道“對於神族而言,人間的一切都無足輕重。我的一生可以有數萬年時光,要考慮的都是千秋萬載的大計,豈能有閒心把人間這區區幾十年放在眼裡?”
永琪也冷冷一笑,反問道“既然神族如此輕視凡人?凡人又何必敬仰神明呢?”
懿澤不答,繼續執筆。
“凡人敬神,絕非僅僅敬仰神的神通廣大,而是相信神明深知人間疾苦,憂天下蒼生之憂、樂天下蒼生之樂,常常不顧自身得失,願以神力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才受人敬重。所謂‘神’者,修心更重於練功,若不能為世間萬物造化功德,法術再高,也算不得真正的神!”永琪徘徊在懿澤身側,冷笑著問“你自謂天生不凡,生而為神,追溯先人蹤跡尋訪失傳之物,所得到的,僅僅就是一些玄門法術嗎?”
懿澤忽然想起了格姆山中曆史長廊上的壁畫,大多講述的都是先人救助人間的故事,而並沒有哪位先人將平生所學功法留在石壁上,不知不覺間,她停頓了正在書寫的筆墨,陷入深思。
永琪繼續他的滿腹經綸,道“你恨我極深,絕不肯輕易給我半分好顏色,我自知有過,也不敢奢求你原諒,縱然你萬般無情,我都不當責備。但我總以為,你既為神,自然是一身浩然正氣,對人對事當有原則,不會波及無辜,也不會顛倒是非,你又是我的發妻,我更需給與信任和包容。”
說到這裡,永琪不禁一聲長歎,數落起懿澤來“可是你做了些什麼呢?我不知道太後究竟給了你多大好處,讓你甘為她驅使!難道你就沒想過,這樣在一國之君的頭上肆意妄為,勢必會有一群人為此承擔代價嗎?在陳府密室,侍衛們為躲避‘刺客’、掩護皇阿瑪,多人受傷,還被機關困了個亂七八糟,有人隔日被解救,有人至今下落不明!我們離開杭州,留下了爛攤子,一個‘失職’的罪名,你知道牽涉了多少人嗎?有多少個家庭因此破碎?如果仗著擁有凡人不及的法力,就在人間胡作非為、製造混亂,繼而導致種種悲劇,那不是神,是魔!”
麵對永琪的這番慷慨陳詞,懿澤無以應答,她在心裡不得不承認永琪是對的,儘管她受命於太後是有苦衷的,但所做之事的確違背道德,終究還算是為私欲陷人於不義,實在不該是一位“神”所為。
但懿澤是不會在永琪麵前表露出半分的服氣的,這不是因為她天生高傲,而是她已經與永琪劃清界限,他們之間隻有仇恨和利用的關係,她不會對他有半分感情,也同樣不會給與他任何認可。
於是她仍然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忽略掉永琪這番質問和斥責,直接給了一道逐客令“王爺的話若是說完了,就請早回!你這樣站在旁邊一直聒噪個不停,會影響我寫錯字。”
永琪看到懿澤這個態度,說不出心裡的失望,言儘於此,也無話可說,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在永琪離開後,懿澤心煩意亂的放下了筆,聽了永琪的那番話,她哪裡還寫的下去?她站起來走到牆角,拿起龍錫杖,遙想先人希望後人傳承下去的,究竟應該是什麼。她在和太後交換條件的時候,的確沒有想太多,現在想來,天規中不允許神族在人間動用神力,或許有幾分道理,無意傷人,不代表無罪。
她對著龍錫杖默默向先人起誓,她以後再也不會濫用神力傷及無辜,絕不能用先人遺留的法術辱沒了先人愛護生靈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