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大路傍山而通,一麵靠著山體,一麵卻是懸崖。
胡嬙在車內緊緊盯著永琪和懿澤,她好害怕懿澤會真的不留情,隻見他們從大路中間打到路邊,砍斷了路邊的樹枝、掀起地上的黃土和碎石,看的胡嬙眼花繚亂。不多時,他們複又打到路當中、打到懸崖邊,永琪幾次都有快要掉下懸崖的風險,胡嬙隻覺得心驚肉跳。
忽一下,懿澤的劍劃傷了永琪那條腫起的腿,永琪疼的站不住,摔倒在地。胡嬙再也不能旁觀,一手牽著玞嫿,一手牽著綿億,下了馬車,跑到懿澤麵前跪下,哀求道:“姐姐,求你不要打了!王爺不是裝病,我們想走是真的,可求醫也是真的!他已經虛耗精血數月了,根本沒有氣力跟你打下去!”
懿澤冷笑道:“是嗎?我看他氣力充足的很,除了那條腿腫了,也沒看出有什麼毛病!”
永琪用劍撐著地,慢慢站起來,朝胡嬙喝道:“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誰叫你動不動就給她下跪?給我起來!”
胡嬙搖頭哭著,依然哀求道:“姐姐,你放過王爺吧!放過我們好不好?我們沒有騙你,我上次跟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站起來!聽到沒有?”永琪吆喝著,走到了胡嬙身邊,試圖去拉胡嬙,卻猛然發現自己又沒有力氣了。
懿澤看看胡嬙,又看永琪,問:“你這麼心疼她,你知道她是誰嗎?”
永琪冷冷的說:“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我今天還非提醒你不可!”懿澤的聲調很生硬,也很強勢,強把一句話塞進永琪的耳朵:“我想你還不知道,她就是一個被派來殺你的奸細!”
永琪隨意的瞥了懿澤一眼,問:“你覺得我會信嗎?”
懿澤冷笑一聲,問:“你有沒有問過她,她為什麼老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與眾不同?她怎麼會知道關於夢神的法力?她給你下的迷魂香又是哪來的?”
永琪答道:“她是因為怡嬪的死才覺得你與眾不同,她親身經曆你潛入夢境的折磨,當然知道你作為夢神的法力!天天在一起的人,就算不說也能猜出來幾分,我都猜到一二,何況嬙兒?這算什麼證據?”
懿澤又笑了,冷冷的笑著。
永琪斥責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仗著自己有神力,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她,把她逼得連睡覺都不敢,你太欺負人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現在隻相信嬙兒,我不相信你!”
“你相信她,是吧?”懿澤感到十分可笑,轉而用劍指住胡嬙,道:“那就讓她告訴你,她到底是誰!”
胡嬙的眼淚滾下了臉頰,不知不覺的手也鬆了。
綿億掙脫開胡嬙的手,蹲坐在地上玩起土來,玞嫿依然老老實實的站在胡嬙身旁,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們。
永琪彎下腰,安慰胡嬙道:“嬙兒,不要害怕,我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話懷疑你,我會保護你的。”
“她說的都是真的……”胡嬙低著頭,默默的抽泣著。
永琪愣住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追問道:“你說什麼?”
胡嬙抬起頭,望著永琪,喃喃而道:“她沒有騙你,我才是騙你的,我……我的確是被派來殺你的奸細。”
永琪站了起來,他不知還能說些什麼,這個世界太無情,他渾然發現,天下之大,並沒有一個完全值得信任的人。
胡嬙輕輕唱起了山歌:“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歌聲,把永琪的記憶一下子拉回許多年前,他印象中初次邂逅胡嬙的那片桃花林:胡嬙坐在秋千上哼哼唱唱,桃花紛飛,歌聲悠揚,整個世界都是美輪美奐的。
胡嬙止住了歌聲,又流著眼淚,慢慢站起,講述道:“從那次相遇開始,這就是一個圈套,你很快就上當了。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接近你,想方設法的讓你喜歡上我,然後讓你欲罷不能。自那之後,每個知道我們有了私情的人都想利用我,我被迫接受了一個又一個任務,其中最惡毒的一個,就是讓你在迷魂香的味道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永琪笑了,笑得很無奈,他看了看懿澤,又看了看胡嬙,這是他畢生愛過的兩個女子:一個克服了重重阻礙與他喜結連理,卻欺瞞身份,為了完成使命不惜利用他們之間的感情,最後把他當做純粹的工具;一個則是有備而來,為了謀殺而製造情愛。
懿澤冷笑道:“你聽見了嗎?其實我們兩個沒什麼不一樣!你先後娶了四個女人,每一個都在利用你!你還要講什麼真心嗎?”
胡嬙走到永琪麵前,癡癡的望著他,含淚道:“其實,我不想卷進來,我隻是怕死,才成了彆人手中的工具。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真的愛上了你,我不想你死,我知道所有想殺你的人都是同一個目的,那就是你所在的位置、是皇上對你的重視與寵愛。所以,我千方百計想要帶你走,勸你走……”
永琪的目光又注視在了胡嬙身上,他想,他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純粹的愛,是真心就足夠了。
胡嬙抽泣著說:“如果我的命能換你的命,我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可是我的命,生來卑賤如草芥,換不起你的命,但我是真的愛你,我想救你……即便餘生不長,我寧可我們是死在外麵,哪怕隻擁有短暫的幸福和自由,也強過留在那個大籠子裡度日如年。沒有什麼比你對於我更重要,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永琪緊緊握住胡嬙的手,微笑著說:“此生,與你相識是我最珍貴的奇遇,我願意隨你去天涯海角,就像你說的,寧可死在外麵,暴屍荒野,隻要我們在一起!我隻和你在一起!”
胡嬙感動極了,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在永琪的懷中,永琪也要一把抱住胡嬙。懿澤看的滿腔怒火,一劍砍在永琪和胡嬙中間,胡嬙嚇得忙抽身往後躲,隻可惜胳膊放下的不夠快,被懿澤的劍劃傷了一道,血侵染了衣服。
“嬙兒……”永琪心疼的握住胡嬙的胳膊,朝著懿澤大吼道:“你做什麼?”
“我不過試試劍夠不夠鋒利,看把你緊張的?”懿澤蔑視著永琪和胡嬙,似笑非笑的問:“你這麼愛她?”
永琪憤憤的答道:“對!我很愛她,生當同衾,死當同穴,天上人間,永不相離。我還要糾正你剛才說的話,嬙兒和你是不一樣的!”
“用不著告訴我你們有多恩愛!我隻關心,你對我還有沒有利用價值!”懿澤將劍架在胡嬙脖子上,向永琪道:“要不要跟我回去?”
永琪答道:“你也不必煞費苦心的威脅我,我已經說過了,生當同衾,死當同穴,如果她死了,我會陪她一起死。今天大不了我們就一起死在這兒,我也不要回去繼續配合你當一個行屍走肉!”
“你當真不回去?無論如何都不回去?”懿澤又問了一遍,整張臉都是陰沉著的。
永琪斬釘截鐵的答道:“不回!”
懿澤手中的劍又變回龍錫杖,她手持龍錫杖一下一下的捶在地麵上,頓時地動山搖,許多大大小小的石頭從山上滾下。馬被石頭擊打到,受了驚,瘋狂的往前跑,一下子帶著馬車全部掉下山崖。綿億和玞嫿都驚嚇的抱住胡嬙,胡嬙忙蹲下攬住兩個孩子。
看到馬和馬車跌落,永琪吃了一驚。
懿澤停了龍錫杖,又道:“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要不要跟我回去?”
“就算是沒有了馬車,我走路也走得出去,你沒有任何方法能威脅到我,我也最後再告訴你一次,我——不——回——去!”永琪麵上,毫無懼色。
“好!你要走,我攔不住,但是,你們沒有資格帶走他!”懿澤突然上前,一把抓起綿億的衣服,將綿億高高的懸在半空中,就懸在距離山崖邊不足一寸的地方。綿億大哭起來,哭著嘴裡一直喊“娘”。
胡嬙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跪下,哭喊道:“我們回去,求你把他放下來!他會恐高的!求你不要嚇著他!我求求你!你把我的命拿去吧!”
永琪咬著牙問:“你做什麼?他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懿澤也一般的咬牙切齒,吼道:“所以我有權結束他的生命!”
“啪”的一聲,永琪一個耳光甩在了懿澤臉上。這一巴掌打的是真重,懿澤頓時嘴角出血,不一會兒,半邊臉都紅腫起來。
永琪指著懿澤,狠狠的罵道:“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簡直不配為人母。”
懿澤愣愣的站著,手也徐徐下落。
綿億的雙腳漸漸夠著了地,他掙脫開懿澤,跑回胡嬙身邊,趴在胡嬙身上大哭起來。胡嬙緊緊的抱住綿億,也哭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