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神?懿澤依稀記得,前世母親每次慨歎命運多舛時,時常提到命神最擅長捉弄人,她倒也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命神到底有什麼本事,竟能掌控普天下所有凡人的命運。上了岸,她望著眼前這茂密的竹林,跟在陳崇雲的身後,走向竹林深處。
幾個打水的道士從對向走來,都問著:“雲師弟回來了?”
陳崇雲笑著一一打招呼,又問:“師父在嗎?”
師兄們都說在草堂,陳崇雲就引著懿澤,邊走邊說:“我師父生性隨意,因此這裡簡陋,也沒有幾間房屋,隻夠住的,師兄們劈柴做飯都隻能在外頭,師父白天也是在外頭編寫命譜,天氣不好時也隻靠著幾棵大樹遮雨,因他常坐的地方雜草叢生,我們就混稱叫草堂。”
懿澤聽了,很是發悶,料想幾棵大樹哪能用於日常遮雨之物?若研磨寫字,豈不誤事?恐怕連寫好的命譜也給淋壞了。
他們來到了所謂的草堂,就在十幾棵萬年古樹的圍繞中,那些樹剛好圍成一個圓圈,每棵樹都約有百尺高,都枝葉極繁茂,當真能把這草堂遮的毫不漏雨,果然是件罕事。至於草堂的雜草,就跟狗啃了似的,高低不一,或疏或密,被踩的亂七八糟,也不做修剪,是真的很隨意。
有一人坐在其中一棵古樹下揮筆疾書,那人的裝扮與懿澤方才看到的那些道士不同,一副閒散的姿態,倒也像個得道的神仙,想必就是命神耄屾了。
陳崇雲來到耄屾的桌前躬身一拜,道:“師父,她來了。”
耄屾點了點頭,卻連頭都沒有抬,隻顧著寫字,十分忙碌的樣子。他的桌案兩旁都疊放著厚厚的卷冊,堆的比他的頭還高。
陳崇雲又遞與懿澤一個禮貌的微笑,便離開了。
懿澤無所事事的走到耄屾的桌案前,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冊子,剛翻開了一頁,耄屾突然站起,拿走了懿澤手中的卷冊,放回原位,斥責道:“非禮勿動!你這個丫頭,怎麼這般不懂規矩?”
那語氣雖然不是很犀利,但的確是責備之意。
懿澤感到好沒意思,在草堂來回轉了好幾圈,耄屾都隻是奮筆疾書,一次都不曾抬頭,更不會說話。懿澤實在無事可做,就坐在了耄屾對麵的樹下,問:“你把我弄來,又不與我說話,還不許我動這裡的東西,那你叫我做什麼?”
耄屾還是不抬頭,答道:“我哪有你那麼清閒?這些書上寫的都是凡人一生中興衰機緣、姻緣際遇、生死劫數,乃是天機,我那些徒弟整日進出,連探頭看一眼都不敢,豈能輕易泄露給你?你要想打發時間,就去看那邊地上堆放的那些,都是廢棄不要的。”
懿澤在剛才轉悠的時候,已經看到那邊有四五棵樹,樹與樹之間都堆放著卷冊,也堆的比人還高,但她以為那些不過是充當牆來用的,哪裡曉得廢棄的命譜會有這麼多?但既然是廢棄的,懿澤也就沒有興趣去看了。
她見耄屾如此忙碌,又不怎麼待見自己,遂站起離開。還未走出時,被耄屾叫住:“你要去哪?”
懿澤也不回頭,答道:“我隻是不知道來這裡做什麼。”
耄屾站了起來,走到她身旁,略帶著些笑意,說:“我是真的沒有時間,並非故意晾著你,叫人找你來也沒有什麼事,隻是不忍心看你整日天南海北的流浪,就給你個能去的地方罷了!”
“原來還有人會關心我?”懿澤淡淡的笑著,又回到了桌案對麵的樹下坐著。
耄屾也回到了桌案前,繼續他的書寫。
一會兒,陳崇雲和師兄們端來了兩份飯菜,一套桌椅,將桌椅擺在懿澤身旁,飯菜自然是給耄屾的一份,給懿澤的一份。放罷飯菜,徒弟們又都離開,並不多做打攪。
從永琪死後,懿澤就沒再進食過,早就不知道飯食是什麼滋味了,忽然看到有人給自己備飯,竟然感到十分可笑。她再抬頭看耄屾,還是執筆之中。
懿澤問:“凡人的命譜,都是你親筆所寫嗎?”
耄屾咧嘴一笑,道:“自然,難不成還能讓徒弟代勞?”
“這麼說,永琪的命譜也是你所寫了?”懿澤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很冷。
耄屾往上翻著眼,瞟過懿澤而沒有作答。
“為什麼要把他寫的那樣短命?”
耄屾又沒有作答。
懿澤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桌案前拔了耄屾手中的筆,大吼一聲:“為什麼要把他寫的那樣短命?將彆人的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上,你很有成就感嗎?”
耄屾瞪著懿澤看了一會兒,也滿臉不快,指著那些堆放在地上的卷冊,問:“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廢棄的命譜嗎?”
懿澤當然不知道,她以為左不過就是耄屾寫錯了字,或者一不小心張冠李戴,或者寫到半道改變了想法之類的。
耄屾好像有讀心術,很是正式的對懿澤講:“我從不會寫錯字,也不會把這個人的氣運寫到那個人的命譜裡,更沒有時間寫寫改改!”
懿澤愣愣的站著,對耄屾能讀心的回答感到意外。
耄屾道:“你看到的這些,不過是近幾十年來廢棄的命譜,我每過一百年都要整理銷毀一次,你沒看到的那些,還多著呢!”
懿澤問:“為什麼會這麼多?”
耄屾沒好氣的答道:“因為總有一些像你一樣的神仙,不通過我登名造冊,就直接跑到人間,恣意妄為,把身邊一大群人原定的命運和劫數都給改變了。我隻好將這群人的命譜廢棄重寫,不然,將來要是讓哪個看我不順眼的天神知道了,在天帝麵前上一封奏折,說命譜裡寫的與人間實際的不一樣,說我玩忽職守,我要怎麼交代?”
懿澤聽得出,耄屾說這些的時候,都是帶著氣的,她心裡有些明白了,低聲問:“你的意思是,我去人間這件事,讓你重寫了許多人的命譜?其中也包括永琪的命譜?”
耄屾反問道:“你以為呢?凡人一旦死去,我就得儘快將此人的命譜轉交給魔界的判官,以備於下次投胎轉世。讓不該死的人提前死了,生前之事還與原定的命譜大相徑庭,你知道你害我日夜趕工了幾天嗎?”
懿澤聽到那句“讓不該死的人提前死了”,頓時心如絞痛,握在手中的筆突然掉落在地上。
耄屾忙上前撿起,心疼的說:“當心摔壞了我的神來之筆,你還叫我怎麼往下寫?”
懿澤癡癡的,又問:“那永琪原來的命譜,是怎樣的?”
“在那邊廢棄的命譜裡,自己找!”耄屾懶懶的應答了一句,就不再管懿澤,繼續忙自己的。
懿澤慌忙跑到旁邊那堆廢棄的命譜旁,一本一本的找起來。
耄屾看了懿澤一眼,又說:“太多了,你不好找,要不先吃了飯再找,不然你的飯就涼了。”
懿澤沒有理會耄屾,她將已經排除掉的命譜放在自己身後,隻管看下一本的名目。
耄屾看著懿澤,無奈的搖了搖頭。
堆在懿澤麵前的卷冊越來越矮,擺在她身後的卷冊越來越多,多到超過她的高度,她隻管埋頭尋找,晝夜不停的交替著,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到一本冊子,目錄中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名字——愛新覺羅·永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