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回蕪蔓居,懿澤看到了孟冬。
孟冬笑道:“我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就怕你觸景傷情。”
懿澤看了看孟冬的眼睛略有些紅腫,笑問:“我倒覺得,你昨晚一個人睡,是不是觸景傷情,又半夜偷著哭啊?”
孟冬笑道:“自我嫁過去,幾乎每晚都是兩人共枕眠,他這樣說走就走,一時間難免不習慣。夜裡睡迷糊的時候,總覺得好像他還在旁邊似的,忽然一摸是空的,心裡總要難受一會兒!有時半夢半醒的,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哭的。”
懿澤問:“你不過是不想讓綿惠看見,所以隻能夜裡哭,對不對?”
孟冬輕輕的笑了笑,沒有作答。
懿澤讓金鈿和跟著孟冬的那些丫鬟都在假山旁守著,她帶著孟冬上了假山,在亭子裡坐下,問:“我一直沒有問你,永珹是得了什麼急病嗎?”
孟冬憑欄輕歎道:“沒有病,沒有受傷,就站著說話,好好的突然就死了。”
“好好的說著話就死了?”懿澤吃了一驚。
孟冬點點頭,答道:“那是在太後喪儀期間,我和永珹奉命每日入宮守孝,與其他皇族子孫輪流守夜,有一晚,輪到我和他守夜,中間我出去小解了一下,順便在外頭活動一下筋骨,就回去的慢了一點。沒想到,我快要回到靈堂的時候,他跑了出來,還是慌慌張張的跑著,一看見我就說他發現了一個大秘密,然後他就死了,也沒來得及告訴我那是什麼秘密。”
懿澤一臉驚愕,問:“聽著怎麼這麼像殺人滅口呢?”
孟冬道:“我也覺得,可是他身邊當時除了我,一個人也沒有。我疑心是被人暗器所傷,檢查了他全身,沒發現一點傷痕,我還用銀針試了,他也沒有中毒。我說與履王府的人,他們都懷疑是中邪了,可這點我無法判斷,我也不相信那些和尚道士什麼的,這事就成了一個迷。”
懿澤思索著,她隻覺得,那聽起來根本是非人力所為。
孟冬也問起:“那麼永琪呢?我記得,你曾在永琪靈前逼問過胡嬙,而她直接選擇了死,顯然,你認為永琪是被謀害的,但你不知道凶手是誰,她知道。”
懿澤答道:“其實,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她知道多少。那天,我和胡嬙都抱了必死的決心,賭一賭我倆誰死誰生。我們族中有一門秘術叫做白日夢,一旦進入,必須有一個人死去,其他人才能從裡麵走出來。可我從來不知道,白日夢竟然也可以用頭發來牽連入夢,與凡人睡眠中的夢境連接為一體,我更不知道白日夢也能被龍錫杖左右。結果萬萬沒想到,我和胡嬙都沒死,死的竟會是永琪。我至今都不明白,永琪當時的選擇,是因為他聽到了我和胡嬙的對話,不希望我們任何一個人死在裡麵,才用他的命換取我們兩個人的自由之身;還是他對我已經失望之極,所以沒有了生存的欲望,用他的死來警醒我、懲罰我。”
孟冬雖不太知道白日夢為何物,也不明白頭發與夢境的關係,但懿澤是夢神,孟冬也就基本想得明白,她十分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問:“竟然是你和胡嬙要賭命?然後把你倆都要搶的男人給搭了進去?你們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懿澤冷笑道:“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你體會不到三人行的痛苦。你們家那個紫玥,就和我們家的碧彤一樣,都是擺設,所以忍就忍了。你說你這些年都是與永珹同床共枕,可我呢?細算起來,我根本不知道永琪是陪伴胡嬙的更多,還是陪伴我的更多。但不管是哪個,都說明永琪心裡是兩個都有。其實,不隻是我因為胡嬙的存在而痛苦,她也因為我的存在很痛苦,隻不過,感情的世界總要分一個先來後到,胡嬙又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才不敢多嫌我。但當我提出我們兩個隻活下來一個的時候,她也如釋重負,才會有那場賭命。”
孟冬朝懿澤翻了個白眼,道:“照你這樣分析,那永琪會死,也算是他一心兩用、咎由自取的結果了?”
懿澤無奈的笑笑,道:“也不能這麼說,永琪是願意隻選一個的,而且他最想選擇的人,一直都是我。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我一邊想利用他的身份,另一邊還接受不了與他身份共存的其他女人。我想了很多年都想不明白,我們會有這樣的結局,到底是我太貪心,還是他貪心。”
孟冬聽了,隻是哀歎連連,又問:“那我就不明白了,永琪死於一個叫做‘白日夢’的秘術中,你本來就是夢神,又是龍錫杖的主人,而胡嬙隻是一個凡人,怎麼可能你不知道凶手,她知道?”
“是啊,所以瑛麟才認為我有嫌疑,皇上也是因此才會相信。但有一件事,你們所有人都不知道,胡嬙向我和永琪承認過,她是被派來謀害永琪的奸細,而且她老早就知道不少關於夢神的事,我卻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逼問了多次,也沒有結果。當永琪的事發生後,我猛然意識到,有人利用了胡嬙進入夢境,還利用了我的龍錫杖!龍錫杖是神龍之骨所化,隻有我族曆代女君才使喚得動,可是我祖母之前的女君都已亡故了,我幾乎懷疑過我母親是不是從天牢裡逃出去過?但我心中的靈玉是可以感應到我母親的,她一直離我很遠很遠。所以我實在是猜不透凶手是誰,但胡嬙應該知道,她就是寧死不說!”
孟冬神秘的笑了笑,湊近懿澤耳邊,悄悄耳語道:“你猜不透,或許……我們可以一起猜猜。”
懿澤看到孟冬這個神情,猛然心頭一震,問:“你猜到了?”
孟冬笑道:“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胡嬙是什麼樣嗎?她很誠實,也很老實,頭一次跟我們說話,就把家底倒的乾乾淨淨。那時候皇後和令妃都覺得她的美貌稀世罕見,都想利用她,可後來又都覺得她很沒用,放棄了她,連翊坤宮的宮女們都嫌棄她笨!我想,你當時也不會覺得她像一個魅惑人的狐狸精吧?”
懿澤搖了搖頭。
孟冬又笑著說:“這就對了,這說明,胡嬙進宮前是一個很單純的姑娘,她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懿澤又搖了搖頭。
孟冬繼續說:“我們第二次認識這個人,是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因為她已經成為永琪在外邊的相好了。”
懿澤點點頭,總結道:“你的意思是,永琪認識的胡嬙,比著我們最初認識的胡嬙,已經變了。”
孟冬也點了點頭,道:“所以胡嬙的改變,應該在你成婚之後,在她和永琪好上之前。而在這期間,她一直都形同後宮的一命宮女,能夠指使她的人,當然極有可能是後宮的人。”
懿澤聽了這幾句,有些失望,白眼道:“我還以為你發覺了什麼呢?這些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懷疑過皇後、令妃、太後,可後來我都一一排除過,覺得不像,現在這些人都死了,更加無從考證了!”
孟冬笑道:“這麼有能耐的人,哪能輕易死呢?你就從活著的人裡麵,繼續猜嘛!”
懿澤挨個想著後宮現存的那些妃嬪,先想到的,當然是位份高的人,她問:“穎妃?她撫養永琰,有動機害永琪!”
孟冬笑了笑,輕輕的搖著頭。
懿澤又問:“或許惇妃?她上次看起來對我回來很有敵意!”
孟冬又笑著搖了搖頭。
懿澤像用排除法似的說:“宮中四妃還有……容妃?永琪和胡嬙一同隨皇上下江南那次,她不是也在嗎?”
孟冬還是搖頭。
懿澤無奈的問:“你不要一直搖頭好嗎?你不能自己心裡一琢磨,一否定,就完了,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孟冬笑道:“我麻煩你推測的時候,能不能先把時間點給卡準了?你說穎妃撫養永琰有動機害永琪,我且問你,胡嬙被指使魅惑永琪那會兒,永琰出生了嗎?惇妃入宮了嗎?”
懿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確,胡嬙與永琪好上,至少是乾隆攜香妃去杭州之前的事,那時永琰尚未出生,宮中也沒有惇妃,容妃也還隻是個剛陪嫁過來的丫鬟。可是排除了這三人,再排除了已經不在了的人,懿澤覺得更沒頭緒,她印象中當年在後宮中有些分量的妃嬪,多已不在,若是去懷疑那些沒有分量的,就多如牛毛了,又有什麼實在的意義呢?
孟冬又說:“你若覺得不好猜,咱們不妨倒著來!你覺得,在後宮中,最不可能害永琪的人是誰呢?”
懿澤低頭思索著,答道:“有子嗣的可能想掃清障礙,沒子嗣的也可能依附旁人,唯一絕不可能害他的,大約隻有他的親娘愉妃了吧?”
孟冬笑了笑,笑得很詭異。
懿澤問:“你笑什麼?”
孟冬又笑得很神秘,問:“提到愉妃的時候,你心裡不會覺得怪怪的嗎?”
“是有一點。”懿澤望著遠方,回憶著說:“她帶發修行,多年從不侍寢,從不給太後請安,從不出現在皇後的朝會上,甚至連他唯一兒子永琪的大婚,她都沒有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