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問:“那是因為什麼?”
懿澤苦笑著,答道:“因為胡雲川。”
永瑆不解的問:“胡雲川是誰?我好像上次聽見皇阿瑪提了一次!”
孟冬答道:“胡雲川是胡嬙的哥哥,我聽說,他為救懿澤死在了雲南。永琪和懿澤的雲南一行,應該發生了許多事,隻是回京後,這件事被刻意隱藏了,我和許多人一樣,都是道聽途說,並不知道他們在那兒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永瑆聽了,揣測道:“胡雲川既然會為五嫂而死,應該也是深愛五嫂的人吧?五哥是不是特彆不能忍這件事?你們之間……由此生出了不少嫌隙吧?”
懿澤點了點頭,那眼神失落而悲哀。
永瑆大概約莫著可能發生的事,想了想,鄭重其事的向懿澤說:“我以男人的角度告訴你,我肯定是一個比五哥還花心的人,但如果我的妻妾敢有二心,我是絕對不能忍的。這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尊嚴。如果五哥因為你和彆的男人糾纏不清,做出了什麼傷害胡雲川的事,我完全可以理解。如果你因此記恨他,我也能理解。但是……能記恨到逼得他有輕生之念,我覺得還是你過分了。”
懿澤沒有說話,隻是淡淡一笑。
孟冬沉默了一會兒,也忍不住隨著說:“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雖然那些年,永珹十有八九都是跟我在一起,但他偶爾也會去看紫玥,甚至在那兒過夜。我心裡也是不舒服的,但我從沒有表示過不滿,更不敢有彆的心思。男女之間,在這一點是不可能平等的,你可以吃醋,也可以責備他用情不專,但你絕對不能用背叛他的方式報複他!況且,他才是你的丈夫,是你深愛的人,胡雲川無論為你付出了什麼,你都不能把他們放在對等的位置!”
懿澤渾身癱軟的斜坐著,似笑不笑的說:“你們能如此輕鬆的說出這些話,是因為你們都不曾親眼目睹,胡雲川究竟有多慘……”
孟冬又蹲在懿澤的對麵,關切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想,那是我在你的生活中缺席的時光裡,錯過的最重要的一件事,能告訴我嗎?”
懿澤有氣無力的答道:“我的確因為失去綿脩傷透了心,決心永遠不再原諒永琪,我也深為永琪的用情不專而憤恨,也想過要用親近胡雲川的方式報複他。但是,我並沒有真的那樣做。在緬甸、在雲南,我被他打動了,我們和好了,是想要重新開始,好好來過的……”
說到這裡,懿澤又潸然淚下,道:“那時,我肚子裡已經有了綿億,我把那個孩子當成上蒼引導我們重歸於好的一種恩賜,雖然我沒有對永琪明說,但心裡其實很開心,也很珍惜……”
綿億在樹後聽到這句,悄悄看了懿澤一眼,隻見她已經泣不成聲,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懿澤噙淚,接著說:“永琪被緬兵追蹤,我為了救他,才以龍錫杖引下天雷,截斷追兵,不想得罪了雷神。都怪我修行不夠,與雷神鬥法敗了,被雷擊成了重傷,雙目失明,身體黑如焦炭!”
永瑆聽到這裡,瞪大了眼睛,他曾聽傳言中說懿澤不是凡人,但從未確認過此事,還是感到十分意外。
懿澤失望的閉上眼睛,又說:“可是我沒想到,永琪竟然相信道人的讒言,把我遭受五雷轟頂的事,和軍營裡鬨怪病連在一起,以為我是妖,因為害人才會惹怒上天遭雷劈。他的一時疑心,把我對未來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給打破了!”
孟冬聽說如此,也同感失望。
懿澤又十分動情的說:“我好幾次都要死了,是胡雲川救了我。我受傷沒有腳力,可一路山又特彆多,騎馬不便,是他背著我走了千山萬水,腳底磨穿,卻忍痛一直把我送回我前世的生身之處。我們在格姆山悟出了起死回生之道,他赤手挖開了山洞通往外界的路。我當時看不見,總以為他還是老樣子,後來才知道,他早就沒有鞋了,他的腳都快要露出骨頭了!他的手,被那些山石給摧殘了,幾乎廢了!他為了趕時間救我,被山中的荊棘劃的滿身是血!最讓我動容的是,他比我失明之前看到的瘦了太多!因為那一路很缺錢,他為了把食物留給我,總騙我說他吃過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次是在饑餓中度過的!我覺得我應該報答他!可是……你知道我複明之後,看到的第一眼是什麼嗎?”
孟冬搖了搖頭。
“我看到他背上插滿了箭,倒在了我的麵前!他是替我去取水才出事的,因為當時我的身體就快要變成石頭了,動不了,石化……是我們每一個格姆女神最終的歸宿,他不甘心,他看了山中石壁上的字,認為勒得海的水可以救我。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死的,他隻是太趕時間了,因為我的腳被黏住後,他才開始刨山挖洞,等他挖洞成功的時候,我已經快要石化到腹部了,我好怕又要失去一個孩子,讓自己的孩子先自己一步死去,那種心痛的滋味,他不忍心我再痛一次,所以他跑的極快,以至於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他本是功夫極好的,在緬兵的槍林彈雨中都不曾受傷,卻為了及早救我以保住綿億,被區區幾支箭給射中了。中箭之後,他還是拚了最後一口氣,把水潑到了我的眼睛裡,我複明了、而且恢複了前世的神女之軀……綿億也活了……可是他死了……滿身是傷、極度瘦弱、手腳殘廢的死了!這份恩情實在太重太重了,我卻沒有機會回報!看著他倒下之後,我看到了永琪,他就在山下,身邊還跟著瑛麟和十幾名侍衛,他們所有人都背著弓箭!”懿澤含淚,看了孟冬一眼,又看了永瑆一眼,道:“還需要問胡雲川是怎麼死的嗎?一切就擺在我的眼前!我恨極了!胡雲川的恩情有多重,我的恨就有多重!”
孟冬點點頭,眼淚也從眼眶中滑落。
懿澤抽噎著,又說:“我發誓不會再原諒永琪了,也發誓不會對他再有一絲感情,他竟然想利用孩子挽回我!那麼我隻能疏遠孩子,才不會讓他得逞,你明白嗎?”
孟冬又點點頭。
“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天長日久,哪能毫不動搖?當我第一次聽到綿億哭著叫娘的時候,我的心都揪起來了……”懿澤痛哭著,哭出聲來,泣不成聲的說:“我……我有好幾次都……都有一種衝動,我想抱起綿億,告訴他,娘在這裡……娘很愛你……”
綿億聽到這幾句話,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哭起來,他生怕被懿澤聽到,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慢慢的蹲坐在樹下,低聲的哭泣著。
懿澤捂住胸口,勉強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又說:“可是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胡雲川死前的樣子,我覺得,如果我還會跟永琪做正常的夫妻,我就罪大惡極!可是親近綿億,一定就會距離永琪更近,我沒有辦法邁開那一步!我好恨自己,我恨自己為什麼還活著?後來……後來其實我不止一次被永琪打動過,我不敢承認我還在愛著他,我覺得……我對他有絲毫的動心都是一種罪過……我已經沒有機會報恩了……我怎麼可以去愛害死恩人的仇人?所以我逼著自己去折磨他、去作踐他!這樣……我好像就不必那麼愧疚了……”
孟冬聽得淚水漣漣,永瑆也忍不住不停的眨眼。
懿澤痛哭著說:“我多麼希望……希望自己早就死了……我多希望胡雲川從來沒有救過我……可是他救我救的那麼艱難……讓我覺得放棄生命也是錯……我活得好痛苦……我甚至渴望彆人殺了我!讓我有一個借口死去!讓我有一個解脫……”
綿億在樹後,咬著手,哭的不能自已。
“我以為那種矛盾,已經是痛苦的極致,可是……世上的事,從來沒有最糟,隻有更糟!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和胡嬙做最後的對決,卻萬萬沒有想到……我沒死……永琪卻死了……”懿澤痛哭著搖頭,喃喃而道:“他死的是那樣絕望……那樣讓我後悔莫及……我甚至來不及與他道彆……”
永瑆沒忍住,一滴淚落下,忙用袖子抹去。
“他死後的每一天,我都在盼望著自己的死去……”懿澤說到這裡,嘴角漸漸揚起一絲微笑,問:“我為什麼還要活著呢?似乎隻能是為了我那個與生俱來的使命了!我要救丹陽,要振興我的勒得海神族!然後今天我才知道,那個害丹陽被囚、讓族人頹喪的始作俑者茱洛,她竟然還活著!她竟然是害死永琪的凶手!她竟然是指使胡嬙介入我們婚姻的幕後黑手!我用儘畢生、失去一切換來的,竟然是一個自家人毀滅自家人的陰謀!”
懿澤再一次狂笑起來,大笑著,哭著說:“我是多麼傻得可笑!這就是我苦心經營的結果嗎?這就是我看得比感情、比幸福還重的使命嗎?我所謂的愛情背叛、我所謂的喪夫之痛、我所謂的追悔莫及,全都是一場被至親之人算計的陰謀!”
懿澤突然仰天大叫一聲,瞬間化作一隻五彩的大鳳凰衝向高空。
孟冬驚叫著:“懿澤!”
永瑆和孟冬都仰頭看天,隻見鳳凰在高空之上又變回人形,自由落體而下。永瑆失控的叫了一聲“不要”,忙伸開雙臂去接,一下子被懿澤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孟冬心驚肉跳的看著懿澤落地、永瑆倒下,兩人都陷入昏迷。
綿億也驚慌失措的跑過來,推著懿澤喊道:“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孟冬驚訝的看著綿億,不知他何時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