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籲籲闖進來的是韓紅兵的弟弟韓紅星,今年剛十三歲,還在念初中,放學的時候經常跟在謝虎山他們幾個身邊當跟班。
“咋啦?”謝虎山看到韓紅星跑進來提醒自己不要去上工,疑惑的問道:“韓參謀長對敵特馬老五進行監視時,又竊聽到什麼重要情報了?”
韓紅兵家裡緊挨著生產三隊隊長馬老五的家,兩家是鄰居,所以生產隊長馬老五一有什麼新的生產工作安排,住隔壁的韓家都能第一時間收到風,屬於近水樓台先得月。
“嗯!”韓紅星用力點點頭,先快走到壓水井前壓了兩下,隨後俯下身,把嘴對著出水口大口灌了幾口,最後一抹嘴轉身又朝外跑:“我二哥說,二麵肥那個潛伏在人民群眾中的野心家,要讓你帶著我二哥,大喜,馬三他們幾個去縣城收大糞!說是啥副業勞動,你可千萬彆去!我還得去通知馬三他們去!六奶,我走了!”
說完,韓紅星已經又噔噔噔跑出謝家的家門,連奶奶想開口回應,招呼對方吃口東西的功夫都沒容下。
“你瞎啊,沒看我在這呢?管我喊姐!”謝玉秀看到韓紅星居然沒有和自己打招呼就跑了,連忙把嘴裡食物咽下去,朝著門口不滿的喊了一句。
外麵韓紅星不屑的嚷了一句:“我共青團的,能管你一個少先隊的喊姐?還反了你了!”
“我下午就給你們老師自行車氣門芯全拔了!拔完我再告訴他,親眼看著是你拔的!你等著!”謝玉秀抻著脖子朝跑遠的韓紅星又嚷了一句。
謝虎山皺著眉拉了謝玉秀一下:“你乾點兒人事吧,行嗎!誰家十五歲的大姑娘還像你,整天上牆爬樹,拔氣門芯堵煙筒!日本鬼子和反動派這還沒打跑多久,怎麼咱村就又來了你這麼個貨?”
謝玉秀被哥哥罵了一頓,不再吭聲,繼續埋頭苦吃,謝虎山則開始消化韓紅星帶來的消息。
二麵肥,是生產三隊的社員們對生產隊長馬老五的愛稱。
馬老五性格和善,種地把式在三隊也是數一數二,為人處世愛和稀泥,人緣好,所以三隊的社員都願意選他當隊長,但選上後又老恨他為人性子太軟,在大隊攤派某些任務時哪怕明知道三隊吃了虧,也不敢開口為三隊發聲爭取,所以給了他一個二麵肥的綽號。
至於進城收大糞,這是村裡生產隊年輕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農村生產隊種地需要肥料,但如今化肥產量還不是太高,達不到不限量供應,大隊要是沒錢自己掏錢額外購買大量化肥,就隻能加大對農家肥的施灑,自己隊裡人口攢的那點農家肥不夠用怎麼辦?隻能各生產隊自己想辦法,所以一般生產隊就會用攢下的集體資金進城采購一批大糞。
雖然能光明正大的跟著騾子車去縣城,可去了之後不是見世麵,逛大街,主要是去和臭氣熏天的糞便打交道,先不說起糞裝糞這些都是重體力活,最主要是這種活又臟又臭,哪有十**歲,整天正一門心思想著娶媳婦搞對象的小夥子願意乾這個活,所以往年都是三四十歲的壯勞力被點名輪流去收糞。
而且哪怕是把活乾完了,也容易吃力不討好,畢竟最後還要看收回來的大糞質量好壞,花掉了隊上多少錢。
如果質量高,價錢低,那是應該的,不過不失,皆大歡喜。
如果收回來的大糞質量高,但是價錢也高,容易被人背後嘀咕拿集體財產不當錢,大手大腳敗光生產隊家底。
最慘就是花了隊裡辛辛苦苦攢的那點錢,自己也累得夠嗆,最後高價換回來的,卻全都是稀稀拉拉的黃糞湯子,那簡直能讓社員們把未來幾年隊裡糧食收成不好的問題全都算到收糞人頭上,年年都得被當成負麵典型拿出來嘲諷挖苦,在隊內誕生下一個值得被大夥集體交口稱讚的傻瓜之前,你將一直享有“連大糞都收不明白的傻子”的光榮稱號。
“哥,韓老三說隊裡派你去縣城?我也跟你去行不?”謝玉秀啃著窩頭,在旁邊安靜了沒一會兒,就又忍不住開口。
奶奶看向謝玉秀的臉上滿是嫌棄,皺著眉頭:“這孩子一點兒也不像他爸,也不知道這愣頭愣腦的性子到底隨了誰,趕緊吃,吃完上學去,一天天虎了吧唧的。”
“隨我爺謝老六唄,還能隨誰。”被奶奶嫌棄,謝玉秀完全不往心裡去,啃著窩頭聲音含糊的說道。
謝虎山聽到妹子和奶奶鬥嘴,馬上扭頭對謝玉秀說道:“趕緊塞飯!吃飯堵不上你嘴!再敢跟奶頂嘴,看我怎麼收拾你?”
謝玉秀看哥哥瞪眼,這才縮著脖子不吭聲,畢竟自己哥哥打自己的時候可是真敢下狠手。
看到對方消停之後,謝虎山端起粥碗,對奶奶說道:“奶,吃飯。”
吃完飯,謝玉秀收拾了碗筷,被謝虎山罵著滿臉不情願的回家拿書包準備上學,謝虎山送妹妹出院門時,見外麵街上還沒其他人趕著去上工,轉身回來又把奶奶的針線笸籮取出來,幫奶奶幫笸籮裡的幾根線頭穿好針,省得奶奶等自己走後,眼神不濟,認針不太方便。
奶奶在旁邊幫孫子搖著蒲扇,柔聲說道:
“虎山啊,要不,你就去隊上請個假,跟隊長說,咱家院子裡的小菜園今天得收拾收拾,你奶我歲數大了,乾不動,得你來乾,老五這隊長也不知道咋想的,讓一群半大小子乾這種活兒。”
自己孫子還沒結婚呢,這要是收糞沒收好,被哪個愛嚼舌頭的鄉下婦女傳出去,說自己孫子腦子不夠用,收大糞都被城裡人坑,傻子一個,那搞不好相親娶媳婦都可能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