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農業農機局對農業機器下鄉這種事,如今已經不怎麼深度參與,主打一個機器出門之後,去向概不負責。
看到謝虎山拿著大隊的證明信來領收割機,農業局的乾部就讓三名駕駛員收拾行李,工具,發動那台東風牌自走聯合收割機跟著謝虎山的自行車走。
什麼都不對謝虎山問,什麼都不對謝虎山說。
反正就是告訴謝虎山一句話,三天後,卸甲屯大隊的乾部會去中坪農機站領這台機器去他們大隊支援麥收,無論中坪割了多少麥子,三天一到,必須讓收割機跟卸甲屯大隊的人走。
看那模樣,好像唯恐和謝虎山多說幾句,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縣裡乾部的這種反應,謝虎山能理解,因為他聽韓老狗說過原因。
六十年代中期,國家照顧浭陽縣,給了浭陽縣一個指標,讓浭陽縣從四平收割機廠開回了一台國產聯合收割機。
那時候,這玩意簡直是全縣農民眼中的寶貝疙瘩,甭說下地割麥子,擺在那看一眼,心裡都痛快。
那時候,縣裡也沒有搞區彆對待,而是各大隊抽簽,非常公平,靠運氣,抽到哪個大隊,收割機就去哪個大隊支援麥收。
但很快問題就出現了,一旦地形地勢差的生產大隊抽到收割機,根本無法發揮機器效率。
大隊境內的耕地東一塊西一塊,這邊十畝,那邊二十畝,割一天下來,有四五個小時都浪費在轉場換地上。
而且本來說好了限時支援,可是往往有些大隊心急,看收割機耽誤時間,不考慮是自家大隊地形的問題,一味責怪縣裡給的支援時間太短。
往往三天支援的時間之後,會逼著駕駛員一定要繼續給自家大隊割,不徹底割完不讓走。
更操蛋的是,看到駕駛員為了按時完成支援任務堅持走人,有的大隊乾脆直接把石頭或者鐵器扔進收割機撥輪,故意破壞收割機。
想走?門也沒有,壞也得壞在我們大隊的地裡,我們用不了,誰他媽都彆想用。
一個大隊帶頭這麼乾,其他大隊自然也不能吃虧,發展到哪個大隊抽到第一支簽,基本就等於收割機必須全都幫忙割完才能去第二個大隊。
縣裡也沒辦法,那種情況下,縣長去扣住機器不讓走的大隊調解,都得被留在地裡跟著割兩畝地麥子。
所以後來改了章程,每年麥收之前,縣農業局的技術人員下基層去查看麥子長勢,回來研究決定先支援哪塊地,後支援哪塊地。
不再考慮個彆大隊的情緒問題,隻從糧食產量和機器效率這兩點來考慮問題。
而且機器不再是駕駛員自己開過去,需要大隊派人來領。
如果機器半路被其他大隊截走,駕駛員不參與爭鬥。
而且為了避免機器被破壞,避免駕駛員被無辜打傷,縣農業局還告訴駕駛員,下麵的大隊讓他們乾嘛就乾嘛,不要反抗,反正給哪個大隊割都一樣。
等於是縣裡有高人,覺得縣裡不能當好人之後每次都被人用槍指著,那不如乾脆把矛盾下放到各大隊之間,讓這些壞人互相指著對方。
至此,浭陽縣各個農村之間,開始有了領機器這個**裸炫耀武力的活動。
六十年代這事造成的傷亡比較多,那時候基本上是收割機出了農業農機局大門開始,各大隊就動手開打,各隊民兵輪番上場,什麼遊擊戰,麻雀戰,圍魏救趙,暗度陳倉……
再加上可能兩個大隊之前就有些搶水之類的舊恨,那更是借機複仇。
可以說那時候,收割機走一路,血就淌了一路。
後來縣裡實在看不下去,說如果再這麼打,聯合收割機不如拆了賣廢鐵,縣裡想辦法搞來一台收割機,是為了幫助各大隊加快麥收的速度,不是讓大夥趁機把一年的麥收當成無法無天大會,有仇報仇,沒仇添仇。
為了避免縣裡真的把收割機賣廢鐵,各大隊這才停了當初那種隻要收割機出了農業局大門,大家就槍炮招呼各安天命,來領機器的人誰能站到最後,誰把機器領走的野蠻生猛式求援。
轉為現在這種相對溫和的在自家地頭攔路搶劫式求援。
“三位同誌跟我走吧,什麼事都聽我招呼就行,中坪已經安排了好酒好菜等著給各位接風。”謝虎山騎著自己送給老楊然後又借回來的自行車,出發前對收割機上的三個駕駛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