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虎山剛打發走李興元沒多久,張誠就理直氣壯的帶著馮春來和楊利民跑來軋鋼廠跟他借車。
其實這車對謝虎山而言,還真沒什麼正經用處,他每個月最多去兩三趟縣城,主要是為了軋鋼廠的供銷工作,這活兒等小寡婦弄明白也能接手之後,他連兩三趟都省得跑了。
也就是跟石獅子一樣,擺在廠裡充當門麵。
而且這輛212吉普車,雖然在張誠和公社那些領導眼中是稀罕寶貝,但對上一世開慣好車的謝虎山而言,駕駛體驗都不如一輛便宜的比亞迪家用車舒服。
這種吉普車,座椅硬,減震差,在農村這種爛泥路開起來,跑二裡地恨不得苦膽都能給人晃出來。
也難怪人家礦冶局領導換了上海牌小臥車。
說白了,這輛車其實就是個用來在外人吹牛的門麵,再去縣城和什麼人打交道,對方看到他謝虎山開這種外貿款吉普車,心裡都要琢磨琢磨,一個隊辦企業的廠長,到底背後供著什麼佛爺,才能天天開著縣長都搞不定的外貿吉普車出門。
當然,這隻是謝虎山內心的想法,麵對師傅老張,他臉上寫滿了不情願三個字
“我可沒有瞎吹牛,師傅,你問問老楊,我這輛車那可是堯山地區礦冶局局長的專車,你和尹書記這種公社領導,都是不入流的小乾部,彆再因為坐我這車再犯組織錯誤給擼了!”
“你小子盼我和尹書記點兒好行嗎?”張誠被謝虎山的話氣得朝對方虛踢了一腳“借著坐坐你這車就挨擼了?”
謝虎山從自己抽屜拿出兩條牡丹,分彆遞給張誠和老馮,嘴裡調侃道
“人家都是鄉親們去乾部那裡打秋風,到咱們公社反過來了,乾部來群眾家裡打秋風。”
馮春來接過來“謔”的一聲“好家夥,我和你師傅來跟你借車,結果你先給我們一人送一條牡丹?當廠長這麼花錢?你也不怕廠裡工人造反?”
“抽就完了,抽他的煙跟抓他不衝突,反正大隊要是說他做假賬或者貪汙啥的,伱不抓我也扒了他皮,該抽就抽,他給就收著。”張誠接過來對老馮說道。
“一沒農會,二沒工會,拿什麼反,這都是我血汗錢,真要反也得是大隊韓書記帶著鄉親們收拾我,哪輪得到工人。”謝虎山看看在旁邊伸著手的楊利民,不耐煩的說道
“彆伸手了,沒了,讓你給軋鋼廠辦點事都辦不好,還好意思伸著手要煙?”
兩條牡丹如果換成之前的農民謝虎山,那自然舍不得送人,可是現在煙酒副食對謝虎山而言,獲取已經很方便,雖說軋鋼廠隻是個隊辦企業,但廠子有正兒八經的公章,有各種手續,能通過縣供銷係統進行公對公采購,說白了就是如今有公章,又有供銷口的關係,吃喝穿戴這些方麵的指標很容易得到滿足。
生產大隊的工廠也是工廠,隻要身份不是農民,就能享受很多便利。
“呦,他還求小楊書記你辦事了?你還沒幫他?不能啊。”張誠把成條的牡丹香煙夾在腋下,看向楊利民,好奇的問道。
楊利民那算是謝虎山這狗艸的孽徒在中坪公社的依仗,啥事基本上隻要謝虎山開口,楊利民都能幫忙,可是今天聽謝虎山的話,居然是他求楊利民辦事,楊利民沒有幫忙。
楊利民看看院子裡那輛吉普車,又看看張誠“他讓我替他以借車給公社的名義,向公社敲詐好處。”
“啪~”張誠馬上把腋下夾著的那條香煙重重拍回謝虎山的辦公桌上,氣得指著謝虎山罵道
“瞧瞧你小子的德行,跟剛揀了金元寶的窮鬼那摳搜勁兒一模一樣,公社跟你借車開開,你還憋著要好處?”
身為公安特派員的馮春來多雞賊,一看辦公室馬上要上演師徒反目,當即夾著香煙悄悄退出辦公室,去食堂找自己媳婦說說話。
反正張誠和謝虎山最後誰打誰都行,隻要彆讓他把煙退回去。
“廢話,鄉下光棍深更半夜敲寡婦門還得帶點兒口糧呢,公社光天化日還想空著兩手直接開走我一個農民的破車?”謝虎山看看準備抽出褲腰帶打人的張誠,再看看退出去的馮春來,覺得還是要注意跟自己師傅說話時的語氣,於是放緩聲音陪笑道
“那啥,我又不讓師傅你出好處。”
“公社便宜也不能隨便占!”張誠握著皮帶頭,看謝虎山拿起自己放下的那條煙要收進抽屜,一瞪眼“你給我放下!那煙是我的!”
謝虎山把煙放下,跟受氣的孩子一樣說道
“那軋鋼廠總不能一輛外貿車讓你們白白霸占了,結果連破鞋的好處都沒撈著,光棍睡寡婦還得買塊花布頭給人做肚兜……”
韓紅貞從外麵正要進來,她本來是要通知謝虎山回三隊隊部,馬老五要跟他們副業組開個小會,剛好聽到這話,臉都臊紅了,朝謝虎山狠狠一瞪眼擰身朝外走。
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楊利民無語的對謝虎山說道
“我說你小子說話注意點兒行嗎?你大小也是個大隊乾部,是個廠長,哪個好人把公社比喻成光棍,把好車比喻成破鞋!還光棍寡婦的……說了多少次了,你這麼說話容易犯……”
“你少給我上政治課,感情公社要霸占的不是你的車,我從你丈母娘手裡買車的目的是啥?那不就憋著從公社撈點兒好處,不然我坐拖拉機進城挺好。”謝虎山對楊利民說完,又看向張誠
“車,公社儘管開,師傅你也好,尹書記也好,其他領導也好,隨便坐,可不能白坐。”
“你到底想說啥。”張誠磨著牙對謝虎山說道。
謝虎山小聲吐出兩個字“電費……”
“做夢!電費那是電力站的事,不可能,我跟你說,我開你車就準備白開,誰讓你是我徒弟,走後門在我這裡不好使。”張誠朝謝虎山開口罵道。
這王八蛋真敢開口,借他的車開開,他居然打軋鋼廠電費的主意。
“我沒說讓公社領導幫我免電費,你看呐,軋鋼廠如今沒錢,窮的都快光屁股了。”謝虎山一本正經的對張誠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讓公社領導們幫忙做做工作,讓軋鋼廠拿煤炭交電費行不行?這條件合理吧,電廠發電也需要用煤,我用煤抵電費他們不吃虧啊。”
“就這事?”張誠聽完之後,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軋鋼廠煉鋼常年備著煤炭,如果不交電費,用煤炭抵債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謝虎山委屈巴巴的對張誠說道“嗯,就這事,不然你以為呢?”
張誠把牡丹煙拿起來,朝外麵走去“那我考慮考慮,跟尹書記說說。”
謝虎山看著師傅張誠拖著馮春來把車開走之後,回了辦公室,取出自己的煙盒,讓給身旁被丟下來的楊利民一支,自己點了一支,走到辦公室門口,探頭朝外麵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