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葛寶生說話的語氣,謝虎山疑惑的問道“連長,你知道這個研究所?”
葛寶生先是走到旁邊的一張破鐵皮桌前,拿起桌上用罐頭瓶子沏的滿滿一大瓶釅茶,擰開之後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這才對謝虎山笑著說道
“你這是不知道從哪打聽來的消息,得知人家研究所需要鋼管,所以想要去跟人家拉拉業務?”
謝虎山等葛寶生喝完水,取出香煙遞給對方一支,幫對方點燃
“不賣鋼管難道咱們這管廠賣軍火?再說,你不說了嘛,那研究所是部隊的,我估計部隊看不上咱大隊自己造的榆樹炮啥的,真要到了靠榆樹炮保家衛國的時候,咱們這群中坪民兵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我不認識,老張認識,他人頭熟,他一個戰友,退伍之後到了堯山不知道啥部門,負責管理預備役,跟他喝酒的時候有個研究所的人也在,人家聽老張吹咱們中坪有管廠,就順嘴說那要是有樣品,給研究所送一份,研究所需要鋼管。”葛寶生吸了一口香煙,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著熱汗
“聽著是不是挺不錯?”
謝虎山點點頭“我師傅可以啊,車不白借給他,有事真辦呐。”
“結果我們也挺高興,就把廠裡這三種型號的產品樣品收拾了一份,我親自給老張送去,老張又開你的車給人家研究所送去了,結果沒兩天人家那邊來話了,說是人家內部啥的,咱們廠子送過去的三樣焊管全都檢測不合格,給老張整得挺沒臉,回來問我是不是拿錯了,把廢品給人家了,怎麼三樣產品一樣都不合格呢?我就帶他找負責抓生產的老蔣,你知道老蔣,那是厚道人,聽完氣壞了,直罵街,說啥要找研究所打架去,說咱們送那三樣樣品,跟縣製管廠的產品比起來不差。”葛寶生嘴裡叼著煙,對謝虎山無奈的笑著介紹道
“我們也尋思,可能人家是部隊,要求高,搞不好造導彈用呢,所以勸老蔣,要不咱們改良改良,再提高提高,老蔣就罵對方是故意刁難,什麼不合格,檢測不合格你得告訴我哪不合格,也沒說是強度,硬度,韌性等等具體哪塊不合格,就是單純一句話,檢測不合格,啥研究所敢跟工人擺這個譜?”
“我也覺得老蔣說的有道理,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完了老張就又找人家一趟,想問問哪不合格,人家還是沒說,但是老張打聽到了另一個消息,聽完之後,連同老張在內,我們製管廠知情的幾個人一致認為,離這個研究所遠點兒,不伺候他們。”
謝虎山看著葛寶生“啥消息啊,讓你們這夥骨子裡就盼著打仗的貨,居然對部隊不滿?”
“就算是產品合格,那個研究所每個月也就需要三十二公斤重的焊管。”
“奪少?!”謝虎山盯著葛寶生。
葛寶生重複了一下關鍵信息“沒聽錯,三十二,公斤。”
“該乾啥乾啥吧,我說浭陽縣製管廠都不願意伺候呢,這誰能伺候的了,這都得屬於特殊定製,單獨給他騰出一條生產線專門生產,開次爐都不夠煤錢,一個月送三十二公斤,按這麼個送法,一爐鋼能送到我八十大壽還有富餘。”謝虎山聽得連連搖頭
“三十二公斤的鋼管夠研究啥的,研究所裝修,鋪自來水管道都不夠,三百二十公斤我都能咬咬牙給它開一爐,三十二公斤,浪費錢呐,也就是縣製管廠是國家的,搞不好又是攤派的任務,不然但凡廠長能作主,就不可能答應,三十二,還有零有整,研究啥呢這是?”
“我哪知道,人家肯定保密。”葛寶生連吸幾口煙,把煙撚滅彆在耳朵上“沒彆的事,我乾活去了,老蔣夜裡盯了一宿,我盯白天。”
謝虎山望著葛寶生回車間乾活的背影咂了咂嘴,本以為還能跟部隊搭上關係做做買賣,以後混熟了給自己的車掛張軍牌,給自己弄個預備役軍官身份啥的。
現在看來,還是自己想的太美了,有這機會,縣製管廠怎麼可能放過,肯定是不知道有多難伺候,才讓製管廠的領導私下跟自行車廠的廠長閒聊抱怨,說出不想伺候研究所的話來。
縣裡的大廠都伺候不好,中坪大隊這個小廠就更彆提了,縣裡製管廠人家車間多,機器多,人手多,能騰出一條流水線來,專門按照研究所的要求開一爐,生產個幾十噸,然後慢慢供貨。
可自己這廠不行,那種特製鋼管是需要實驗性開爐的,不是一爐就能保證符合條件,彆的不說,連開三爐如果都不合格,這種特殊鋼管就隻能當廢品處理,不然賣給哪個爹都沒人要。
一爐最少也得十噸打底,三爐就是三十噸,再算上人工,電費這些開支,就算最後成功,三十二公斤鋼管得賣多少錢,才能把前期試錯的成本掙回來。
他這邊感歎國營工廠有時候也不自由,遇到攤派任務,賠錢也得支撐,剛走出車間,就看到老蔣的媳婦端著一小盆黃澄澄,還冒著熱氣的玉米麵餑餑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看見謝虎山這位廠長難得露麵,老蔣的媳婦主動打招呼
“虎山,今天怎麼有空來廠子了?吃餑餑嗎,還熱著,蝦皮兒的。”
老蔣的媳婦能讓原來工廠領導跟老蔣競爭,不是沒有理由,第一是模樣耐看,第二是愛乾淨,第三是做飯好吃,謝虎山老遠就聞著餑餑散發的香味,朝對方走過去,嘴裡打招呼
“嫂子,老蔣晚班,你這個點兒做出來,他還能吃上嗎?不得讓車間這幫人給搶著分了?”
“不是我做的,是十五隊的馬嫂子給老蔣送來的,她男人不是趁著農閒在廠裡幫忙嘛,好學,總追著老蔣問技術,不好意思白麻煩老蔣,給我送來一盆蝦皮兒餑餑,說讓老蔣餓了吃,老蔣睡覺呢,我給他留了兩個,準備端食堂去,讓大夥誰餓了誰吃一口。”女人遞給謝虎山一個餑餑,隨後就進了食堂。
謝虎山手裡拿著還有些燙手的餑餑,因為女人剛才的那句話陷入了沉思。
大夥誰餓了誰吃。
三十二公斤,他不信對方一直就隻要三十二公斤的焊管,肯定有一天如果研究明白,得增加產量。
為啥非要自己生產那鋼管,縣製管廠不是有現成的嗎?
大夥誰餓了誰吃,縣製管廠不在乎這口飯,中坪很在乎。
要是跟縣製管廠定一批研究所需要的貨,存一批回來,細水長流慢慢給研究所送呢?
這樣保持關係,如果有一天研究所要是神功大成,說下個月開始每月需要三十二噸,是不是得優先考慮中坪製管廠?
謝虎山覺得很有可能,自己開爐試驗的膽子沒有,但借雞生蛋的膽子他有,而且很大。
最主要這件事不能自己去乾,他名聲已經臭了,最合適的人選,如今跟港商穿一條褲衩的老楊,老楊現在是公社和縣裡眼中的紅人,前兩天程雲飛拿走拳擊訓練隊的手續時,就又給膠印廠弄回來三萬本掛曆的訂單,告訴老楊抓緊添置機器,後麵還有。
隻要能掙錢,縣裡和公社對老楊以及膠印廠非常包容。
“老舅啊……”謝虎山出了製管廠,咬著餑餑走路去了膠印廠。
他到老楊辦公室的時候,老楊不在,他的秘書正在幫老楊整理桌上一堆備選的掛曆照片。
“謝廠長。”秘書聽到門響,抬頭看到謝虎山走進來,笑著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