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水浸泡了之後的木樁、房梁經過太陽暴曬之後,更容易燃燒。
大火很快照耀全城。
滾滾黑煙之中充斥著梁軍的慘叫與哀嚎,還有無孔不入焦糊氣味。
李曄的腸胃和心底一起翻滾。
他忍住嘔吐的渴望。
比這跟慘烈的場景,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演了近三十年。
黃巢圍攻陳州,以三十萬百姓為糧,秦宗權攻汴州,孫儒五十萬大軍裹挾江淮百姓攻揚州……
這個時代,想要製止暴力,提倡仁義之師是沒用的。
從德宗朝延續下來的仁義,沒有止住他們的野心,而是令天下更加糜爛。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
天色將明,連日的困頓終於爬滿李曄的身心,但還未躺下,數名斥候從南而來。
急促的馬蹄敲碎了這個並不太平的黎明。
“報陛下,成汭引十萬荊南軍,出當陽,大舉北上,已至宜城!”
李曄愣在當場,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真有十萬大軍?”這年頭怎麼是個藩鎮就能搞出十萬大軍的。
“屬下五人多方打探證實,成汭大軍在十萬之上,若非大水毀去荊南道路,恐怕五天之前就到了。”斥候都是軍中絕對的精銳,不僅有武力,還要有腦子,既然呈報在李曄麵前,就絕對不會錯。
“朕知道了,來人,每人賞錢十緡,著軍功曹錄其先察之功!”很短的時間裡,李曄恢複往日鎮定。
“謝陛下隆恩!”斥候臉上本來還憂心忡忡的,見李曄一臉鎮定,也就跟著鎮定下來。
李曄看著地圖,宜城離襄州一百裡左右。
正如斥候所言,若不是李曄定下的水攻之計,大水也在襄州之南肆虐,恐怕成汭就要給自己玩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要懷疑成汭的膽量,此人早年投奔秦宗權麾下,拜郭姓蔡將為父,改名郭汭。
驍勇善戰,野心極大,向來對江淮、荊襄等富庶之地虎視眈眈,隻可惜當年爭不過趙匡凝之父趙德湮,才老實下來。
荊襄大戰,牽動大多人敏感的神經。
襄州懸在江陵頭上,成汭隻有占據襄州才能完整的擁有江漢平原,進一步可窺伺北方風雲,退一步可夾擊嶽鄂。
而且成汭此人不僅驍勇,治理地方也是一般能手,早年荊南屢遭兵災,人口隻剩下十七戶,成汭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招集流亡人士,減免賦稅,公平決獄,隻數年人口即恢複為數萬戶,這期間跟唐廷有過一段的蜜月期。
昭宗把他跟華州韓建並列,稱“北韓南郭”。
可惜曆史上,韓建囚禁昭宗,大肆屠殺宗室,並不是一個安分之人。
而成汭很顯然也不是。
尊奉唐廷不過是他們的遮羞布而已。
在利益麵前,什麼都遮不住,景福三年,成汭出兵奪取屬於朝廷的雲安榷鹽。
這是一個不可小覷的對手,不可一世的王建,在他手上屢屢受挫。
當然,此時天下任何一個藩鎮都不是泛泛之輩。
李曄盯著地圖,忽然笑了起來。
既然這廝這麼想要襄州,自己何不送給他?
等他的十萬大軍進入襄州,再來一次水淹襄州,荊南順勢也取了!
雖說步子邁大了容易扯到蛋,但人家自己把人頭送上門來了,自己不收,豈不是對不起成汭的一片忠孝之心?
“大軍全部撤出襄州,回歸本陣!”成汭十萬人頭滾滾而來,李曄顧不得將士們的疲憊。
好在一連串的勝利,讓唐軍對李曄形成了無條件服從的心理。
唐軍和戰兵先行,留輔軍清理襄州。
李曄自引五百親衛都巡視襄州之南。
到處都是水澤、泥沼,馬不堪行,隻能靠人腿在泥濘中掙紮。
一個上午,才走了十裡。
這種形勢彆說打仗,成汭的十萬大軍能走到襄州城下就算他贏!
李曄現在反而擔心他不來了,撤離襄州,就是留給成汭的誘餌。
“成汭此來,必為朕所擒!”李曄在泥地裡大笑,心中陰霾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