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看了一眼四周,青山宗儼然是“重生”過的模樣,全然沒有了以往的影子。
昭示吳究掩埋不住的野心的那幾座大殿也不在了,金碧輝煌被替換成了樸實無華,廣場連接的是較為樸素的樓宇,牌匾上寫著“青山宗”三個大字,字體娟秀,隔著老遠阿泠也能感受出這字中似有劍意。
抬眼望去,這棟主樓便是青山宗如今最高的建築,阿泠隱約聽到樓後有詩詞齊聲朗誦之聲,其中還夾雜著劍風揮舞,腦海裡立即浮出畫麵
年齡層次不齊的讀書人在屋內搖頭晃腦,門外劍坪上,又有習武者跟隨教頭的動作揮舞手中木劍,倒是頗為和諧。
到了他這個層級,不僅目力耳力有飛躍性的提升,很多時候靈蘊也能替代一部分“眼睛”的作用,片刻之間便可對身處之地一定範圍的周遭環境了若指掌,也不是一定需要他親眼去驗證。
又抬眼遠眺,異瞳中似有微光流轉,他又看到他和吳究大戰過的地方、獸神神降之處,被吳究當作“牲畜”圈養的舊弟子舍亦被重新修繕,卻沒有了以往那種詭異的感覺,遠遠望過去,更像是一片祥和的山頂村莊——
“你把這裡打理的很好。”
經曆過吳究的記憶之後,阿泠自己都沒察覺出來,他看江蓓的眼神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這細微又細碎的眼神落在江蓓眼裡卻是彆有一番滋味——她察覺到魂海莫名歡欣,腦海裡莫名浮現出阿泠的影子,這才急忙放下手上的事情,在一眾弟子驚訝的眼神裡小跑到山門外。
她心裡怦砰直跳,有種不可言說的緊張感,覺得自己好似麵對的不是一個少年家,而是一位古老、偉岸的存在。
原本她也準備好了說辭,卻被阿泠莫名溫柔的眼神弄得心神慌亂,身上屬於成熟女子嫵媚的姿態也收斂不少,此刻看上去頗有些青蔥少女扭捏嬌羞的韻味。
“您”
話一出口,江蓓更加慌亂,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見到阿泠就心慌不已,明明是小自己許多年歲的少年家,儘管其實乃不凡之人,也不必如此尊稱才是。
於是她又急忙改口道“你怎麼來這裡了?是萬獸宗那邊有什麼事?”
阿泠搖頭,說自己隻是來看看,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有些詭異,他隻好開口問了問青山宗最近如何。
一問便知,江蓓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之人,包括原本就被吳究坑害過的那些幸存者、以及後來逃過來的戰亂流民。
其中有讀書人,她便挑了些知識算是淵博的做了教書先生,拿了原本吳究院子那塊地做“私塾”;有資質的,她便傳授靈法武技,甚至武技教學之時,有願意稍微學一學以便強身健體的,她也一應歡迎。
過了一年,青山宗在斂花鎮周邊又重新有了名氣,鎮上許多人家把家中小孩往這裡送,似乎已經忘了這裡曾經是個什麼地方、又發生過什麼事。
劍鬼心想道,這其中應當有劉慕的手筆,起碼疏通斂花鎮官府的支持劉兄是做了努力的;當然恐怕也少不了阿璃在萬獸宗暗中吩咐下來的照拂,要不然光靠江蓓一人,想也不會這麼順利就將廢墟一片的青山宗打造成今天的樣子。
“這一年過去,好像隻有我對青山宗漠不關心了。”阿泠心想道。
他有些愧疚,自己之前還在為要不要接下芒神使遞過來的擔子而躊躇猶豫,沒想到萬裡之外的甫來,江蓓早就做到了他現今還沒做成的事。
阿泠見江蓓有些莫名緊張,便笑道“我從北樺回來路過此地,便想著過來看看”
江蓓尚還沉浸在那句“你把這裡打理得很好”之中,說來也怪,她心裡總是覺得阿泠說這句話時,拿捏的姿態好似是自己的長輩一樣,卻沒有讓她有任何不適,反而覺得有些理所應當?
她連忙道“原來如此,你遠道而來,站在這裡說話未免怠慢,走,進去瞧瞧,這畢竟是你拚了命才從”
不是她不想把話說完,而是說到一半,忽然察覺到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明明那日末日般的景象猶在眼前。
阿泠笑了笑,點頭答應了江蓓的邀請,把她思緒截斷。
江蓓剛一轉身,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來直至停滯,一片隨山頂微風飄來的樹葉就那般懸在她頭頂,不上不下,不左不右。
此天地間唯一能來去自如的阿泠緩緩上前,他於凝滯的時間之中緩緩伸手,將江蓓的記憶具現化出來,並再度以親身經曆之法將記憶過了一遍。
“果然如此。”
不出劍鬼意料,江蓓完全記不得吳究的事情了——
她的記憶裡依然有皇城的那天,不過跟吳究的記憶大相徑庭比如,她不記得自己父親的模樣了,更不知道哭臉麵具究竟是何物。在她記憶之中,那天自己的母親死在皇城,麵相模糊的父親將她丟在了萬獸宗門口獨自離去,乃是那天守門的弟子瞧她可憐,將她收養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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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青山宗始末,她隻記得這裡遭遇了大劫,詭譎陰邪之物侵占了這裡原本和善的“宗主”等等,後來的記憶和事實一樣,隻不過全然沒了吳究這個人的影子。
這又印證了阿泠的想法,生靈的記憶似乎是受到天道的影響,“吳究”這個人被徹底從世間抹去,沒有人能夠記得他就是給這裡帶來劫難的笑臉麵具。
他想了想,或許當時被猩紅絲線寄生過,又因笑臉麵具被獸神神降徹底抹去,所以江蓓等人的記憶出現了不同程度上的混亂;亦或許這一切都出自於獸神的手筆,自己被“神降”的那一天,某些天道發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變化。
之後他又用這種方法查了下那天所幸存下來的人的記憶,基本和江蓓一樣,甚至都還不如江蓓的記憶有可佐證之處。
還有一點不僅令他在意,且還讓他有些窘迫和羞愧——江蓓的記憶中,自己身受神降的模樣尤為清晰,宛如真正的神隻降臨人間。她眼中,那天的阿泠並未身纏黑鱗,而是以他本來的外貌姿態從天而降力挽狂瀾。
“這是不是有些美化過頭了”他撓頭心想道,刀鬼卻興奮地指著記憶中那個身負神姿的自己笑道“真他娘誇張,不過說不定楊福生他們看我也是這般的。”
他一邊和江蓓遊逛青山宗,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自己要不要回去之後也看看楊福生馬前等人的記憶,看看他們心中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是否生靈的記憶不僅是會受到天道影響,亦和其本人意識有關——江蓓眼裡我就是這樣,所以我在她記憶裡看到的就是這樣?”
阿泠都沒注意到,這時已經有許多人憑借那“若有似無”的聯係,不約而同地朝他所在聚攏,他心中思慮這般的時候,身後已經不知不覺跟了許多人。
等他察覺到轉身時,純淨靈蘊湧上他的雙眼,他一回眸就看到,身後這些人竟然都是魂樹上的“果實”,魂海之中都有一顆“仙”字印記。
他有些愕然,自己稱“仙”是在北樺的事,為何青山宗這些人魂海中也有了印記?
阿泠轉眼看向江蓓,一眼便看到了她魂海內的“仙”字符文,這枚印記似乎回應了他的目光,正在其魂海內散發最為璀璨的光芒。
而江蓓本人亦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見阿泠正看著自己,微微一笑,朝他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身後那些聚攏而來的人也跟隨她的動作,齊刷刷地於這青山之巔朝阿泠跪拜下去。
整座青山,竟隻有阿泠一人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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