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期間的李家莊是熱鬨,而熱鬨的中心卻是進士爺家,這個大家族從近臘月以來就賓朋不斷,迎來送往的家宴一直擺到最後一個年集,這三少爺爺倆又從大上海回來了,不熱鬨才怪。
整個李家莊誰不知道進士爺家的三少爺是個平和的人,見到大人小孩無不笑臉相迎,一點大地主家的少爺的架子都沒有。至於他那個神童兒子,誰不想多看兩眼,哪怕學不到啥,沾沾他的才氣也好。
年三十一早,李誌堅爺倆天不亮就起床了,大人有大人的事,小孩有小孩的事,爺倆各管各的,互不影響。作為進士爺的三兒子,大哥二哥沒回來,許多事情要李誌堅出麵,作為留學歸來的他若是再讓老父親出麵,不光彆人會笑話他,他自己也會笑話自己,作為一個革命者,首先是作為一個兒子,畢竟留學的費用全是家裡掏的,單憑這一點也得替家族出力,同時,這也是觀察農村的一個好時機,社會的革新和改良,首先你得懂社會的運行邏輯,方方麵麵,空想家是乾不成實事的。
小安天不亮就起了,沒有洗漱就去站樁,按理他這個年齡正是貪睡的年紀,可是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一睜眼就起床,連愣都不打,外邊的人都說他是神童,天資聰慧不假,可是沒幾個人知道他的付出,而這從三歲練就的習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小安站了一會樁,然後就聽到前院有敲門聲,這個時候老周一般的會去開門,可是小安想不透這麼早誰會敲門,看樣子還挺急。不過小安一點都不擔心有歹人,這麼多年,李家莊的名聲可是傳得神神呼呼,總之,就是一句話:彆惹李家莊。
說彆惹李家莊,其實是彆惹李進士家,因為他家的護院厲害的很,能有多厲害呢,單掌能劈死一頭牛。單掌劈死一頭牛,那什麼功夫,你自己想去吧。人比牛小多了,更不沾板。
其實這些都是一些江湖人士傳出來的,再加上說的人神神秘秘,掐頭去尾,以至於聽的人雲山霧裡的,越傳越遠,也越傳越亂,到最後甚至變成了傳說,說李家有鎮宅之寶,而李家的鎮宅之寶就是個金子的大佛。有年頭的大佛,據說是李進士在朝廷為官的時候慈禧西太後賞賜的。
小安不知道這些有關他家的各種傳說,但是他知道苗南拳苗大爺和花四爺幾個人的身手,這幾個江湖頂尖的高手自從投奔爺爺以來,很好的掩飾了自己曾經的身份,安心地在李家做護院以來,雖然有不少的馬子和江湖宵小覬覦李家的家財,可是沒有一個得手的,相反,還大有損失,至此,人們才知道,李進士家的護院可不簡單。
有苗南拳幾個坐鎮,李家穩如泰山,山南最大的馬子頭邵莊戶沒在李家占過便宜後,從此再也沒有不開眼的馬子騷擾過。所以,天下第一的老道倒用不上了,相應的,老道的名氣在李家莊也不如苗南拳幾個響亮。老道才不管那些呢,隻要有肉吃有酒喝就行了,他在意的是跟李進士的交情,至於其他的,都是浮雲。
李家莊的人知道苗南拳厲害,傳說的一拳打死一頭牛的也是他,但是他們看到這個厲害人物看到老道恭敬的樣子,都以為是他這個人謙虛,確實,苗南拳在李家莊謙虛的很,從不吹噓自己的英勇事跡,一些有關他的傳言基本上都是李進士偶爾興之所至漏出來的一句兩句,但是都知道,苗南拳不收徒弟。一些慕名而來的人甚至背著錢財,但是都被苗南拳拒之門外,聲言自己隻是個武把式,當不了彆人的師父,任你再求再跪都沒用。
這事隻有花四爺幾個知道,苗南拳是被大徒弟給害慘了,不然也不會流落到李家莊,心甘情願地在李家當了護院,而且一當就是二十餘年。
小安知道老周會去開門,所以安心站他的樁。
老周確實聽見了拍門聲,老周喊著來了來了,心裡頭卻不爽,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正提褲子,正小解的他被敲門聲嚇了一下,導致有幾滴尿滴在了鞋麵上,這可是老伴上燈給他緔的鞋,沾沾新,過年時才穿的。
門開了,門外是個虯髯大漢,身板像四棱碑,看年紀四十開外,看到老周,張口就問:”苗南拳在不?”
老周弄不清對方是誰,乾嘛來了,就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話,而是反過來問道:“您是誰,找苗大哥什麼事?進屋喝茶。”
李進士交代過,凡是上門之人,不管是求食還是求財,皆不可冷言惡語,必須好生打發,自己決定不了的事,問管家德平,德平決定不了的才問到進士爺。
虯髯大漢一抱拳:“喝茶就免了,你就告訴苗南拳,我是大胡子,你讓他午時去西山崖,我會在那裡等他。”
老周還是問道:“等你?等你乾什麼?你是誰?”
虯髯大漢冷笑了一聲道:“乾什麼?比武唄,這是我倆約定好的,誰不去誰孬蛋,我是誰你不要問,你一說大胡子他就知道我是誰。”
老周笑了,這虯髯大漢怎麼跟個小孩樣,還誰不去誰孬蛋,敢情又是個找苗南拳比武的家夥。這些年,這樣的事屢見不鮮,可是無一例外,都敗在了苗南拳的手下。所以,老周一聽說找苗南拳比武的,他笑了,肯定又是一個不服氣的,問題是不服氣也沒用,你打不過苗南拳,就憑你這語氣就不行,人家老苗那可是大言語沒有,穩如泰山,就憑那氣勢,就能鎮住一幫人,你大胡子,充其量也就是個武把式,穀糠貼門神——一粘不粘。
“你笑什麼?”虯髯大漢問道,因為他從對方的笑容裡看到一種輕視。
老周搖搖頭道:“不笑什麼。”說不笑什麼,老周還是忍不住笑,就這虯髯大漢,老周還是覺得打不過苗南拳,苗南拳是誰啊,方圓有名的高手,江湖上大名鼎鼎,這邪念敗在苗南拳手下的人不計其數,數都數不過來,不過大過年的上門比試,這大胡子可是頭一個。
“不笑什麼?那好,我走了,你告訴他,午時我就在西山崖等他,誰不去誰就敗了。”虯髯大漢說完,然後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
苗南拳。
老周念叨了一句,隨即想起來苗南拳外出已經半月有餘了,他清楚地知道,苗南拳答應花四爺幾個,年三十一定回來。今天可就是年三十了,老周又念叨了一句,徹底地把油過黑漆的雙扇大木門打開,然後摸起了掃把。
虯髯大漢的話不能不告訴花四爺,因為花四爺跟苗大哥最好,倆人是過命的交情。苗南拳的事就是花四爺的事,花四爺的事也是苗南拳的事。
老周扔了掃把,快步向偏院奔去的時候不想正撞上小安,小安一把扶住老周,笑著問:“周大爺,你這麼急乾什麼去,也不看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