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士一家守歲到子時過半,然後下人按照往年的規矩搬出來早已備好的花炮放了,看著絢爛的煙花盛況,一家人喜笑顏開,能在一起過個團圓年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在匪患猖獗的鄉下。
看著一家老小,李進士撚須微笑,雖然分家的大兒二兒兩家未回來過年,可最小的三兒一家老小卻全了,並且都圍在他身邊,這讓他分外開心,尤其是被鄉親讚為神童的孫子小安,竟然意外地給他帶來一副八大山人的字,李進士想u開心都難。
小安的媽媽早已抱著年幼的弟弟回了後宅,奶奶也借口乏了,跟兒媳婦相攜著離去。
屋裡隻剩下李進士爺仨,祖孫三代。
李進士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年逾七十,還有什麼比兒孫滿堂更美好的事?沒有。京城為官二十餘年,他認為一生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急流勇退,辭官歸隱。如今,兒孫滿堂,人丁興旺,如他這般的放眼周邊百八十裡,還真的寥寥無幾。家產財富什麼的,李進士倒沒放在心上,那都是身外之物,與他來說就是浮雲,而讓他真正在乎的是三個兒子及八個孫子輩,這當中尤其是自小聰穎無比的孫子小安。
“小安,你要是困了你就睡去。”
李進士慈愛的說道,他知道年輕人容易困,特彆是小安這個年齡,還沒長大,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修習了老道傳授的內功心法後,彆說一夜,就是兩天兩夜也不在話下。
“我不困,爺爺。”
小安說道,難得跟爺爺和爸爸在一起守歲,小安哪裡有半點困意啊。
“爹,你彆管他,這小子厲害著呢。”李誌堅說道。
李進士撚須微笑道:”好,好,一眨眼小安長大了,你看,快趕上你了。”
“正是長個的年齡,有自幼習武,肯定比我長得高。”李誌堅看了小安一眼,不由地讚歎道。
“身大力不虧,咱李家門沒有小矮子。”李進士朗聲說道,語氣裡不乏自豪。
“就怕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傻大個就壞了。”李誌堅笑著說道,腦海中不由地想起近門的一個本家兄弟,個子長得跟四棱碑樣,就是腦袋不清楚,憨憨呆呆的,正是鄉間俗稱的傻大個。
傻大個一頓能吃十個煎餅,乾活也一個頂仨,但是就是沒人給他說媳婦,因為他說話哪句不冒傻腔不說哪句,所以年過三十了還獨身一個。李進士讓人給說了好幾個,無奈女方一聽說是李家莊的傻大個,無不沒了下文。據幾個媒人回來說,女方倒沒嫌棄傻大個的傻,但是無不驚懼於他的能吃,光是推磨烙煎餅就是愁人的事,那還乾彆的吧。
李進士頗為無奈,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還有嫌人能吃的,能吃多好,能吃能乾,要是吃飯跟小家雀樣,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傻大個成了遠近聞名的飯桶,至於他的能乾到被人忽略了。
“你這話說的,我孫子不會,誰不知道這小子大小就聰明,這神童是咱自己給起的?大過年的,真會說話!”
李進士雖然埋怨兒子,但是那份自豪卻是發自內心的,尤其從苗南拳口中得知孫子小安得了個第一的名號時。李進士希望小安還是習文,但是文武雙全豈不更好,所以,對於家裡的幾個護院教授剛會背誦千字文的小安武功時,他一點都不反對,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會些防身術總不是壞事。
李誌堅嘿嘿笑。
“爺爺,我跟我爸都吃不飽。”小安說道,說完還跟爸爸擠擠眼,意思我不說你,讓我爺爺凶你。
“混賬東西,我也不知道你整天忙得啥,要麼彆讓小安跟你去了,把他送到濟南算了,這麼好一棵苗子,我怕你把他糟蹋了。”
李誌堅瞪了小安一眼,意思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然後對老爹賠著笑臉道:“哪有,這小子逗你呢,在大上海,還能缺他吃的,你不知道,這小子鬼著呢,哪裡還需要我操心。”
李誌堅沒敢跟老爹提小安在上海替組織做事一事,怕老爺子一生氣不讓小安跟著他了,那是多危險的事,而他當初跟老爹提出的理由就是帶小安去上海讀書,畢竟那裡的條件好。
“錢不夠家裡有,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大人吃點苦沒什麼,彆讓我孫子吃苦,你爺倆就是在那白吃白喝家裡也供得起,虧你還留過洋,我不管你乾的什麼職業,我也不問,我隻一個要求,把我孫子照顧好。”
“您放心,虧不了你大孫子,弄得好像俺爺倆在外邊要飯一樣,沒事,好的很。”
李進士指指兒子李誌堅,然後說道:“好啦,大過年的不說這事了。”
就在這時,“乒乒乒”大門外響起三聲槍聲,小安和老爸李誌堅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明白了,肯定有馬子上門。
李進士神色頓時冷了下來,他沉聲道:“稀奇。”
鞭炮聲混合著槍聲,尋常人還真的聽不分明,可是小安和老爸李誌堅卻聽得明明白白,鞭炮聲雖說跟槍聲差不多,可對於他倆來說差得遠了,一聽就能聽出來。
“爹,我去看看咋回事。”李誌堅站起身,作為李家的中堅力量,他當然不能讓老爹去。
“爺爺,你就放心吧,沒事,說不定是炮仗。”
小安安慰爺爺,炮仗和槍聲還是有區彆的。瞞不了李進士。
李誌堅爺倆奔到前院的時候,花四爺幾個正分彆守在左右兩個角樓上,人手一杆快槍。
李誌堅爺倆貓著腰上了角樓,從垛口看去,大門外黑壓壓的一片,估摸著不下百十口。這不是一般的馬子,因為他們人手一杆快槍,人人坐下一匹快馬,附近的馬子沒這麼大的陣仗。
趙一全跟隨花四爺下山之後,因為路途遙遠,他就住了下來,恰好苗南拳在天挨黑的時候回來了,前後一敘談,那酒就越喝越稠,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外邊響槍的時候,趙一拳和苗南拳花四爺幾個喝得暈暈乎乎,真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就憑趙一全的豪爽和實在,他們幾個當即惺惺相惜起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意氣相投可不是一句空話。
李進士家大業大,這麼多年來,因為苗南拳幾個的存在,覬覦他家的馬子不少,可沒一個敢上門的,方圓百裡,誰都知道李進士家養了一幫高手,打他家的主意無異於自殺,所以這些年倒也太平,再加上李進士的為人處世,官麵上也都給他麵子。
“這幫馬子可不少。”李誌堅眉頭一皺,粗略算一下,不下七八十口。
“這不是咱本地的馬子。”家丁劉四說道,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他說話的時候牙齒咬得咯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