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去的瞬間,阮萳之的脖頸就繃出一道青筋來。
實在是身體已經虧空到了一個極限,父親隕落那日,阮萳之亦在場。父親死之前還喊著他與妹妹的名字,叔伯們獰笑著追來,一個又一個死士戰死在身後。
阮萳之領著中毒昏迷不醒的阮蔚,一路東躲西藏從阮家逃到了蓬萊。
舟車勞頓,已是強弩之末。
阮萳之意識清醒,手腳卻有些發顫。
他年十五,十三築基名噪天下,是阮家的麒麟子。
蔚蔚比他小四歲,中毒前卻已經煉氣大圓滿,她是比自己更加應當出世的天才,她不該死在阮家那吃人的權謀陰潭裡。
阮萳之爬上了一階又一階,封禁的靈力堵在體內四竄,背上的阮蔚原本輕飄飄的身體此時愈發沉重起來。
喘息間,阮萳之抬頭向上看,悠悠白雲間,與雲融為一色的白玉梯直直的插入天際,望也望不見頭,叫人徒生絕望之意。
他逼迫自己不去想,咬牙繼續要爬。
一個恍然,竟聽見身後有熟悉的叔伯聲音響起,“阮萳之,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快將阮蔚交來,她可是天生靈體!”
阮萳之登時背上驚出一身冷汗,瞬而有了幾分力氣,幾乎是快步地跑了起來,“你休想。”
聲如驚雷,一旁與他同時登雲梯的人紛紛乍然向阮萳之看去,見他突然原地不動,雙眼發怔,便知他是陷入了幻境。
雲間有人倚劍而立,豐無涯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歎道,“哎,也不知這阮家麒麟子還能不能趕得上山門關閉之前登上雲梯。”
見阮萳之眉間幾經更近,豐無涯已經預備出手救人時。
少女突然翻身下背,繩索落地,她一把攙住搖搖欲墜的阮萳之。
“哥。”
輕輕一聲,被魘住的阮萳之卻驟然轉醒。
阮萳之緩慢的轉動眼睛,“蔚……蔚?”
“嗯,”阮蔚扶著他,腳步不停,噌噌噌的往上爬,末了又加上一句,“我在。”
一旁同在雲梯上的人已然震驚極了,登雲梯上還能跑得起來,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登雲梯除了封禁靈力外,身在梯上所負的重量是人身體的三倍之餘,每上一階,皆是汗粟。
尤其是阮蔚這個還不足成人腰高的小姑娘,在山下看著還是一副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
隻是她年紀這樣小,看上去卻仍是山花爛漫般絢爛模樣,與她的兄長站在一起,兩人都顯得出塵於他人許多。
阮蔚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輕盈,不由得回想起方才接收的記憶。
剛才意識昏沉之間,原主的記憶徹底在她腦子裡過了一遍,幀幀畫麵,萬事俱悉。
原主是天生靈體,更是天生靈體中的留腹子。她的母親在生下阮蔚時離世,一身靈力也如傾瀉般灌進了小小嬰孩的靈根裡。
天生靈體在吐息間都會不由自主的吸收天地靈氣。
登雲梯封的隻是人的修為,但它到底是靈器,終歸是要靠靈氣運轉。隻要有靈氣,便封不住阮蔚的天生靈體,是以,她並不受登雲梯的限製。
豐無涯背手而立,神識掃過阮蔚,原是天生靈體,難怪。
阮蔚垂下眼睫,她唇色淡如煙白色,整個人沐在簌簌日光下,如玉般的人兒,像是要就此登入仙界的仙童,飄浮不似此間中人。
這不對的,太完整了。
係統適時察覺到她的心思:
【你且向後去看。】
阮蔚這才壓下思緒,認認真真的端詳起身邊的便宜哥哥來。
和她記憶裡的哥哥不同,麵前的這個哥哥沒有了金絲銀線的錦袍,沒有鑲著珠玉的發冠,兜裡也沒有隨時能拿出來供她玩樂的琺琅連環。
隻是他麵上殷殷關切,一如記憶中的好模樣。
“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