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雷霆直劈而來時。
似是心有靈犀,又似乎是習慣使然。阮蔚忽然回頭,人群之中,她鎖定了池衿所站的位置。
不出意料,她對上了池衿怔愣的眼眸。
阮蔚知道他會看著自己,她無比篤定。因為阮蔚知道——從前、現在、過去的每一次回頭,池衿永遠都站在原地望著自己。
阮蔚這時候才發現,池衿的瞳色很淺,像月光下的蓬萊海域。
是翠綠湖藍糅雜而成的濃鬱顏色,剔透也晶瑩的水色裡似乎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
阮蔚忽然想起李戟川與那位皇女。
那是什麼一種情感。
說愛太寬泛。
信任……嗎?
多疑如她、性小如她,她也學得會信任嗎。
似乎是雷劫將落,雷雲之下眾生平等。生死之際,阮蔚也不可避免的被雷雲牽動了心緒。
她想起了少年總是落在自己身後的視線,想起他墨發之下總是點著豔色的耳廓,想起他那一聲聲的……
“師姐。”
池衿一聲呼喚,引的阮蔚回了神,她抬眸去看,卻不免一怔。
少年的眼中滿是澄切的——
愛意。
阮蔚的指尖捏著劍柄,突兀的、有青筋漸漸繃起,她漂亮的瞳仁輕輕顫抖著。
池衿恍然未覺:“師姐,小心。”
是擔心,但又不敢說的太放肆的擔心。
可他說話從來都端著,還怕羞,池衿不曾當眾喊出過這般大的聲音。
他是很要臉麵的人。
阮蔚知道,她都知道。
阮蔚吸了一口氣,雷劫當前,她隻能克製的、努力將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雷霆上。卻不知為何,她仍然聽見了池衿的聲音。
“師姐!那條孔雀翎羽的裙子快做好了,師姐安心渡劫,待之後我去給師姐取來。”
阮蔚無需回頭,她已然能想象得出:池衿那略微邪氣的眼睫是如何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的。
明明很平淡。明明沒說什麼激動人心的話。
可誰能忍得住。
忍不了。
阮蔚的腦海裡現在隻有七個字。
還、好、沒、修、無、情、道!
電光之間,天與地被這道亮光劈開的時候。
阮蔚忽而笑了。
光影打在她分明的麵色,將這抹笑襯得更顯濃妍,她是清冷的樣貌,卻總能憑借笑意融化人,宛如春日繁花,又似冬日暖陽,在這一刹那。
她大抵……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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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雷劫劈了足足一日半。
守在這一處的朝見忍不住封住了自己的聽感。
阮蔚這趟雷,從早劈到晚,清晨到傍晚,再到第二日的破曉時分,與晌午後。
誰家耳朵經得住這麼折騰的啊?啊?啊?
昨夜,沒人能睡好。
一般來說,金丹雷劫劈個半日最多了,劈個一天也是頂天了。
唯有阮蔚,那雷真是把她往死裡劈啊!
一道接一道的,毫不停歇,一口氣都不留給人喘息,像是惱羞成怒。
反正朝見覺得它是惱羞成怒了。
一連劈到了第二日的晌午,被雲粘連著的天與地才終於能分離開來,深紫色的雲層漸漸散去,露出了滿地溝壑,放眼望去,滿目蒼夷。
朝見徑直走向了最焦黑的一處深坑。
“蔚蔚……”
他探頭一看,沒憋住,樂了:“噗——咳咳。”
坑底的少女,滿頭滿臉的黑灰塵土,一身染血白衣此時更是臟成了深灰色,還有不少燎燒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