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常家滅門,死傷無數。
滿頭滿眼都是血色的天地之間,相互依存的雙生子無助的被困在了祠堂正中,四周皆是橫死的親族門客,左右滿是鬼魅的魔影。
常懷瑾有些忘了那時候自己在想些什麼了。
大概也是些同歸於儘的念頭。
可後來,他也想活。
因為瀕死的常握瑜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手,他掰不開她,他放不下她。
常握瑜。
他的胞妹,他此生最虧欠的人。
常懷瑾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個陰暗的祠堂裡。
他隻恨自己為何沒有餘力。
為何在接受了家族無理由的資源傾斜之後,還護不住自己那個一開始就被放棄了的妹妹。
那麼。
當初他所接受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會不會。
換做她來才會更好一些呢……
阮蔚問“懷瑾,你覺得小魚兒適合修劍嗎?”
常懷瑾一怔。
片刻之後,他的聲音極小,“……不。”
她不適合。
這是常懷瑾早就知道的事實。
阮蔚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他,“那你勸過她轉道嗎?”
“……”
常懷瑾猛地低下頭,他眉心處又開始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紅光。
這是心魔的動蕩。
“沒有。”
少年的聲音低沉,悶悶的,像是想要將情緒徹底隱匿在這人聲嘈雜之中。
“為什麼。”阮蔚問。
常懷瑾的思緒停住了。
為什麼。
他其實也有想過為什麼。
握瑜不適合學劍,這是常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可為什麼,為什麼在握瑜提出了自己要跟著常懷瑾轉道的時候,常家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反對她呢?為、什、麼、呢?
不需要再問了。
常懷瑾知道為什麼。
因為自己。
因為握瑜的符道天賦遠勝於被內定為常家少主的自己。
常家,以符籙出世。
常懷瑾一直都不是睜眼瞎,他或許隻是不敏感一些,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握瑜的不同。
他知道長老和父親對自己的偏重。
那是一種無論自己如何抗拒、抵抗,都無法改變他們決定的偏重。
是他從出生時就注定了的。
因為性彆。
常懷瑾也知道自己不如握瑜,在符道方麵。
越是長大,妹妹越是努力的同時,常懷瑾也越來越感到心慌,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比不過握瑜的。
他勝過她,也隻是因為性彆。
常懷瑾時常有德不配位的感覺。
後來,常懷瑾於劍道一事上的天賦被一位劍修門客偶然發掘。
常懷瑾深思熟慮過後,決定轉道。
他知道自己的符道不如胞妹,他知道握瑜一直想要公平的選舉。
常懷瑾知道自己不適合。
也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不合適偏偏將要坐上少主的位置,常懷瑾總是不能很自然的麵對握瑜。
他害怕。
他害怕握瑜終有一日會知道家族的那種偏向。
他害怕兄妹之間會因此產生間隙。
當常懷瑾發現自己可以走劍修道路的時候,他甚至鬆了一口氣。
他決定放棄那個位置。
常懷瑾想的很簡單,隻要他不是符修了,隻要他轉為劍修了,那麼握瑜就可以勝過自己了,他們都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最後。
結局實在是狼狽至極。
就算常懷瑾轉為劍修,也沒有改變父親、長老們的決定。
在那場握瑜稱病不出的典禮中,常懷瑾勉強笑著,穿著那身他知道很不合身的、握瑜為他挑選的衣服參加了自己的少主儀式。
那時候。
常懷瑾隻覺得心都涼透了。
常家寧願做出選劍修為下任家主這樣大膽的決定,也不願意讓女孩繼位。
這是常懷瑾意料不到的。
卻也是常握瑜一直都知道的。
可常懷瑾沒想過會失敗,他也沒想過握瑜得知他轉道的原因時會那樣氣憤,他更沒想過,在兄妹爆發了一次劇烈的爭吵之後。
握瑜也默默的轉修了劍道。
她不適合。
可她要有一場公平的比試,她不要讓得的勝利。
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