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大風正呼呼地狂嘯著。許華頂著一頭濕發,穿著一身睡衣外加一件卡其色棉服大衣,腳下一雙毛絨拖鞋;與同樣睡衣搭配外套穿著的方絮倆人一前一後相隔一百米的距離奔跑在校園昏黃的路燈下。正巧撞見從校外回來的肅林木。肅林木正與其同伴說話間,發現有一身影疾馳從他身旁經過,他定睛一看,發現那路過之人是許華,就大聲呼喊許華的名字;但許華並不理睬他,並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奔跑著。因為他不知許華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身處黑暗中的我。
肅林木見許華並未因他的呼叫停下,又不知她因何奔跑,正欲回頭間,又見方絮也從他身旁唰地一下跑過。他見眼前兩人都是那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疑惑不解間,隻聽他身旁的同伴突然拽住他胳膊,手指向他身後,並說道:“呐!還有一個呢!”。
肅林木聽聞立即轉身,正好與迎麵奔跑而來的丁莎莎相遇,他便立即伸手拽住丁莎莎,迫使她停下。被肅林木拉住的丁莎莎此刻滿臉焦急的模樣,並不停地想從肅林木手中掙脫,嘴裡還吼叫道:“乾嘛!你快放手,我有事兒!”。
可她哪裡拽得動身高一米八的肅林木。肅林木全然不顧丁莎莎的反抗,隻問道:“你們跑啥呢?”。
丁莎莎見自己掙脫不開,心裡又十分擔憂我的處境,便以最簡潔的語言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向肅林木說了個清楚。丁莎莎說完便想立即追趕上許華和方絮的步伐,不料又被肅林木拽住,並被他問出目前問題的關鍵所在:“你們有解剖室鑰匙嗎?”。
丁莎莎一聽,如夢中驚醒一般,這才想起她此前早就將鑰匙遞給了我,而我們身上除了那唯一一把鑰匙外,均是身無一物。丁莎莎皺著眉在原地打轉,雙手緊握止不住地跺腳,神情焦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嘴裡還喃喃自語著:“怎麼辦呀!那怎麼辦呀!唐棣有幽閉恐懼症!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肅林木一聽,被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震驚得站在原地,他瞪大雙眼緊盯著丁莎莎,驚恐之情一點不亞於丁莎莎。突然他靈機一動,立即問道今晚為我們上解剖課的老師姓甚名誰,辦公室在哪兒。丁莎莎反應過來後事無巨細都向肅林木交代清楚,隻見他拿出手機撥出一通電話後,隨即便不管不顧地向教研中心跑去。此時已是六神無主的丁莎莎,見肅林木突然間跑走,以為他找到了鑰匙,就一路緊跟在肅林木身後。
肅林木跑到教研中心一辦公室外,卻見辦公室大門早已關閉,隨即他又二話不說便朝著學校大門狂奔而去。莎莎跟著肅林木奔跑了一路,體力早已所剩無幾,她見跟不上肅林木的步伐,心裡更加慌了起來。見肅林木漸漸消失的身影,她害怕的開始蹲下哭泣,哭了好一陣才又重新站起來,朝解剖室跑去。她相信肅林木一定能找到鑰匙,就先到解剖室與許華她們彙合,看她們有沒有辦法。
肅林木一邊跑一邊給程頌撥去電話,可程頌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當他氣喘籲籲來到校門口時,解剖老師的車正停在圍欄前,等待著保安開閘放行。肅林木顧不得自身安危一個箭步衝上去,擋在了車身前。解剖老師正要鬆開刹車的腳見到一突然竄出的身影,立即重重的將刹車踩下,這才避免了另一場事故。肅林木見車身穩住後,來到駕駛室打斷解剖老師想要教育他那正氣急敗壞準備破口大罵的狀態,簡單向老師說明原因後,解剖老師便立即將公文包裡的鑰匙掏出來遞給了他。肅林木拿到鑰匙後也不再管身後的老師有沒有跟上,就向著解剖室狂奔而去。解剖老師隨即將車子停在校門口一旁便也跟了上去。
解剖教室門口,許華急切的雙手抱起一塊石頭正在瘋狂敲擊著那被捶打過無數遍,依舊毫發無損的門鎖。丁莎莎在一旁早已愧疚得泣不成聲,方絮正抱著丁莎莎安慰了她一陣,就見肅林木拿著鑰匙滿頭大汗地跑來。幾人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打開解剖室門鎖,丁莎莎最先衝進教室,她扒開眾人跑至電梯口旁的電閘前,將地庫的電源打開後,便立即乘電梯一路下行。當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幾人見到眼前的一幕,均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蹲在地上的我。
許華說,我的白大褂被我撕扯得猶如掛在天邊的彩帶一樣胡亂地披在我身上。她說,她看見我的那一刻,我正左手抱頭,右手環膝,將自己的頭深深的埋在雙膝之中,雙手手背上全是深紅色的抓痕,有幾道瘢痕滲出的血跡已開始乾涸。肅林木因是心理學專業,對於幽閉恐懼症剛有所了解;見我一動不動蜷縮在牆角,整個人仿佛被凍住一般,擔心我有生命危險,便立即刨開我身上覆蓋著的細碎白布將我的頭從裡麵抬起。他見我滿頭大汗,麵部潮紅,呼吸微弱,頸部脈搏也消失了;見狀立即將我抱進電梯,把我帶出解剖室,並在解剖室外的走廊上對我進行急救。這時,我才想起,迷迷糊糊間,我好似清醒過一次,但雙眼模糊以致我根本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隱約中我好像還看到另一個正趕過來的身影,隨即便不省人事了。
許華說,醫生早晨來看過我,說我是因為極度的恐懼出現驚恐障礙才導致昏厥。好在,我昏厥的時間不長,肅林木拿著鑰匙趕到的及時,又立即將我挪到外麵空氣流通地方進行心肺複蘇,這才將我從死亡線上拉回。
剛說到這,突然病房大門被打開,我看見一位身穿白色製服的護士走進來,她甩了甩手中的水銀溫度計,並問道:“8號床,唐棣是吧!”。
我點頭嗯道。
隨即護士朝我走來,她拿出血壓計為我測量血壓,又將水銀體溫計遞交給我,囑咐我幾句話後又淡定從容地走出了病房。當她剛踏出病房,我就見她衝病房外某人倍感尊敬地點點頭後才走開。然後就見郭老師右手背挎一個卡其色背包溫柔可親般地衝我打招呼:“唐棣醒啦!”。
我們仨人立即衝郭老師點頭問好。
郭老師將許華和丁莎莎都遣走後,在我床旁的看護椅旁坐下。這時,她的神情已換作另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她告訴我說,學校擔心我的身體狀況,已經通知了我的父親,晚些時間,他約莫就應該到了;還讓我放心,學校一定會查清此事緣何而起。或許是大家擔心再次刺激到我,誰也沒有問起關於我被關在地庫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大家也都以為我手背上的抓痕是因為我受到刺激後自殘造成的。
等到郭老師離開後,剛剛離開不久的護士又來到病房向我索要體溫計。她將溫度計對準窗戶,仰麵仔細認真地計讀溫度計上的刻數,然後說:“三十七度五。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了。除了仍感頭昏腦脹,四肢酸軟無力外,我並沒有任何不適。我問起她何時能出院時,護士說:“你昨天夜裡被送來時發著高燒,還得再觀察一晚呢。好好休息吧,有事兒叫我啊。”。然後她又走出了病房。
聽了護士的話,我不禁伸出右手,用手背在自己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心裡默念著:竟然出現高熱了嗎?我穿那麼厚,大家應該看不出來吧!
正當我這麼想著,門口的敲門聲即時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應聲朝門口望去,隻見肅林木從門口裂縫處探出他自己的腦袋,還衝我壞笑道:“小唐棣,醒啦!”。
這一次,我不再憤怒於他對我的稱呼。他見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同他生氣,呆愣一秒才推開門,將手中的果籃抱在胸前,一邊朝我走來一邊歎道:“唉!果然嚇傻了,都不會還嘴了。”。
我見他愁容滿麵的模樣,不禁覺得他有點可愛,笑道:“你是救命恩人了,怎麼還能生氣呢!”。
“嗯?這麼說,那我在你心裡的地位是不是得蹭蹭往上漲幾層台階啊!”肅林木半開玩笑說著。我沒有回答。
肅林木走到我床旁,將果籃放在置物台上,然後在方才郭老師坐過的位置坐下。接著道:“你身體好點嗎?”。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神就定格在我放在白色床被上的雙臂,眼裡滿是心疼。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就稍覺尷尬將被子往上扯,把雙臂隱藏在被褥下,佯作無礙答道:“已經好多了。謝謝你們!”。
因是肅林木對我進行心肺複蘇,他是第一個接觸到我的人,不知他是否有見過我身體上的異樣,可我又不敢開口詢問。
肅林木似乎看穿我的心事,輕歎一口氣後,就將他帶來的果籃打開,從裡麵挑出一個紅得透亮的蘋果,用他略帶生疏的動作一圈一圈地削著蘋果皮。我見他那遲鈍的動作,發現他並不是一個會削蘋果皮的人,隻好伸出雙手從他手裡拿過蘋果與水果刀,繼續給蘋果削皮;隻是還未削到一半就又被另一人奪走了。我抬頭朝那手的不知名主人望去,但見程頌拿著蘋果與水果刀從床尾繞到另一側,然後坐下繼續悄無聲息地削著。
程頌與肅林木兩人一左一右分坐在我床旁。隻不過此時我和肅林木都直勾勾地看著程頌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安靜削皮,誰也不敢出聲兒;因為我們看見程頌的臉巨冷。他雖然看似麵無表情,可眼神裡凶相畢露,令我們具都不敢妄言。等到他將蘋果皮削好遞到我麵前時,我因為害怕手臂上那猙獰的傷口會嚇到他,從方才被他奪走手中之物後就一直縮在被褥中,不敢露出。他見我許久未接,又抬了抬手中的蘋果,用清冷的嗓音低聲說道:“不吃嗎?”。
我抬起頭看了程頌一眼,仍舊不敢動;就往右側看一眼肅林木,用求救的眼神希望他接下那顆白裡透黃的蘋果。肅林木看懂我的眼神,立即伸手想接那顆蘋果,卻聽程頌冷冷說道:“自己削!”。說完便收回他手中的蘋果,並將水果刀遞到他麵前。
肅林木知道我的心事,就趕忙打圓場說:“兄弟,那本來就是我要吃才削的!你怎麼還借花獻佛呢!”。
程頌不接話,隻看了肅林木一眼,隨後又對著我極儘溫柔地說道:“彆擔心,會好的。”。
聽了程頌的話,我才明白,他原來早已見過我手臂上的傷口,才安慰我。於是,我鼓起勇氣將雙手取出,接過他手中已開始些微泛黃的蘋果,正送往口中時,他卻從我手裡又將蘋果拿走,並遞到肅林木跟前說:“這個,你吃。”。
肅林木原本還擔心我不敢向程頌坦然麵對自己的傷口,但見我接過蘋果後,那擔憂的眼神才突然釋懷,臉上洋溢著的微笑,卻在程頌突然改變主意時瞬間消失。他皺著眉,不滿道:“哼!好,我吃。”。
隨即他接過程頌手裡的蘋果,咬上一大口後,一邊嚼一邊嘀咕著:“臭小子,氧化了的蘋果遞給我,合著她隻能吃新鮮的,我就得吃蔫巴了的食物!”。不時還能聽到從肅林木口中傳出的冷哼聲。我雖然感到抱歉,但其實我是真的不想吃東西,否則,程頌第一次為我削的水果我才舍不得留給他呢!
“你想吃什麼,我去買。”,程頌見肅林木沒有要走的意思,又見天色已晚,就關心著我。
“我沒什麼胃口,你們倆去吃吧!我記著今晚好像還有課,你們吃完就回去上課吧!我已經沒什麼事了。”,我看著窗外的天空逐漸變得陰沉下來,原本還是灰色的天空,此時已經開始有了黑色的加持,不免心裡又一陣恐懼感襲來。我害怕自己的緊張感被他們發覺,又不敢讓他們將窗簾拉上,就想隨便找個借口將他們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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