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雖體會到永琪為自己著想的孝心,但如何能將一樁公案糊塗了事,便問“在你心中,朕是一個可以徇私情,而置王法於不顧的人嗎?”
永琪道“自然不是,兒臣還有另一番道理。”
“講!”
永琪答道“兒臣記得,皇阿瑪即位初年,言道‘寬、信、敏、公,乃聖王治世之大本,而必以寬居首’,皇阿瑪以寬治國,那更該以寬治家,此為其一;其二,嘉貴妃之事,曾經鬨得沸沸揚揚,好不容易已經平息,何必重新掀起風波?後宮之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有時候,事情的真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以和為貴,家和才能萬事興;其三,若當真調查出嘉貴妃的死因並非疾病,嘉貴妃的娘家親眷豈能善罷甘休?隻怕前朝也要因此惹出一番風波,到時候,隻怕皇阿瑪會很難辦。”
乾隆點點頭“你說的話,固然不錯。可是朕記得,上次你要朕彆追究戲台倒塌之事,你說‘既然沒有造成人命關天的結局,又何必冒著人命關天的風險去追究原因’,眼前這件事,明明是造成了人命,你也不要朕調查,那麼朕想知道,還有哪些案子是可以查的?”
永琪心中也忽然感到矛盾,也許他一直堅持的完美主義其實並不是那麼完美。
可是,他一直覺得,已經發生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他能夠做的、應該做的就是讓未來可能受到傷害的人免於傷害,這是他一度做事的原則。
乾隆想了想,歎道“人間求公道,個人有私心。朕承認,朕確實有不少次私心袒護令妃,就算她做錯了事,朕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你知道嗎?朕喜歡她、珍惜她,就是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女子,如果有一天,當朕開始懷疑這個善良是假的、是偽裝的,這不是犯錯,是欺騙朕的感情,你懂嗎?”
“我懂,皇阿瑪是動了真情,容忍不了真情裡有絲毫摻假。可是皇阿瑪,兒臣以為,真情是建立在信任之上的,現在沒有任何證據,您卻已經懷疑對方,那麼您給予的感情,也不是純粹的,又有什麼資格去談論對方的真假?”
乾隆愣了一下,他習慣性去衡量彆人對自己的忠實,從來不會考慮自己對彆人應該如何。他又看了一眼永琪,感到有些小小的驚異“你對兒女私情,倒是很有見地,看來,你是真的長大了。”
永琪茫然,低頭無語。
乾隆歎道“朕對你的婚事,其實早就留意了。大學士鄂爾泰的孫女西林覺羅氏知書達理、賢惠端莊……”
“皇阿瑪,兒臣……兒臣心裡,已經有一個女子。”永琪沒等乾隆說完,便搶先道出了自己心意。
懿澤就在不遠處的假山後躲著偷聽,聽到這一句,心頭猛地一顫,她很想知道,永琪說的這個女子,究竟會是誰?
果然,緊接著乾隆便問“這女子是何人?說出來,朕成全你!”
“這……”永琪像是舌頭忽然打了結,道“兒臣……兒臣不太好說。”
乾隆笑道“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即便是這女子身份卑微,不夠格做福晉,朕也會準你將她收在身邊做侍妾,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永琪解釋道“不是的,隻是兒臣,不願意勉強彆人的意誌。還是……還是等她願意了,再說不遲。”
乾隆聽了,皺起眉頭,問“這世上還有女子會拒絕你?難道她不知道,你是朕最疼愛的兒子?嫁給了你,前途無量?”
懿澤聽到這句,頓時懵了,她突然開始後悔之前對永琪的排斥。
永琪道“皇阿瑪,兒臣的事,就請暫緩吧。隻是兒臣今日所奏,還望皇阿瑪三思……”
乾隆的思緒又被拉回方才的主題,想起令妃,一陣哀歎,心中還不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叫了陳進忠,又回宮去了。
永琪留在原地,不曾離開,因為他知道,懿澤就在附近。
看著乾隆遠離,懿澤從假山後麵走了出來,想要趕快回翊坤宮複命,卻被永琪給叫住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一定要想方設法出現在皇阿瑪麵前?”永琪看著懿澤,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心中一陣難受。
懿澤忍不住問“五阿哥心中的女子,是哪一位?”
“你說呢?”永琪反問了一句。
“那你為什麼……”懿澤想問永琪為什麼要留宜慶在身邊,為什麼不阻止宜慶說那樣的話,可是,她瞬間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這些。
懿澤抬頭看了一眼永琪,想著乾隆方才說的話,永琪是很有機會當皇帝的,如果她接納了永琪,就有可能是皇後,即便不是皇後,也是永琪鐘愛的人,地位一定顯赫。
相比來說,入了乾隆的後宮,她很可能隻能做一個默默無名的妃子,如果乾隆不保護她,她也可能像嘉貴妃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
如果既能得到一份真愛,又能達成這一世曆劫的目標,那簡直是兩全其美!懿澤這才發現,命神寫的命譜雖然爛俗,但撮合的這段緣分,未免太照顧自己了!
永琪又問“難道我就那麼不如皇阿瑪嗎?至少我比他年輕,就憑這一點,我不比他配得上你?”
懿澤有些想要示好的衝動,可是,現在突然倒戈親近永琪,永琪會不會認為她很虛偽呢?她又糾結了。
永琪見懿澤一直不做聲,心中悵然失望,無法再繼續說什麼,隻好轉身離開。
懿澤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追上永琪,突然又想起,現在的自己,是皇後的一枚棋子,皇後一心想對付令妃,恐怕不會輕易允許自己倒戈。
在她猶豫的時候,永琪的背影已經漸漸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