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聽完她的話,沉默了片刻,喝光了杯中的酒,輕輕吻上溫頌的雙眸,對她說:“你說的對,如果當年,我媽媽她去了ETH,她肯定會比現在幸福吧。”
程澈說著,聲音更加沉重,“她病重的時候,和我說過,她很想知道,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建築係,到底是什麼樣子,她夢到過好多次,但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很想去看看。”
“所以,你去ETH讀建築,是為了完成她的夢想嗎?”溫頌聽完他的話,心仿佛被什麼揪著,隱隱作痛,心疼地輕輕撫摸著程澈的背。這一刻的他,真的很脆弱。
“是啊。”程澈嘴角牽了牽,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我拍了很多照片,回國看她的時候,也和她說過,我還給她看了我的畢設,我的學位證書。希望我沒有讓她失望。”
“阿澈,你做的很好,你不僅拿到了ETH建築係的bachelree,現在還是自由滑世界冠軍。你媽媽她,一定特彆為你驕傲。”溫頌知道程澈的敏感,安慰他的語氣輕柔卻堅定。
“可是她看不到了。”程澈說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下。
“她得的是乳腺癌。”
聽到這句話,溫頌又一次歎氣,也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正如她之前開玩笑時說的那樣,乳腺癌的一大誘因,是心氣鬱結。
果然,程澈對她說:“和我爸結婚後沒多久,她就有了我,在我出生後,我媽媽為了支持我爸的事業,辭去了設計院的工作,在家當家庭主婦。”
又是一個溫頌無法理解的範疇,她從外婆偶爾的斥罵中得知過,當年溫亦珩和唐嶺遠離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溫亦珩堅決不同意辭去工作在家做家庭主婦,也因此和唐嶺遠明說了,如果他執意要求溫亦珩放棄事業,那就離婚。
“值得嗎?”溫頌問道,在她看來,真的很不值得。
“不值得啊。”程澈也歎氣道,“我那時候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但是因為這件事情,我外公外婆和她,都沒什麼來往了。那時候我媽媽和我說,她隻有我了,我還覺得很可笑。現在看來,真的很不懂事。”
“阿澈,不要因為過去的事情自責。”溫頌勸道,“那個時候你都還沒上小學吧,你又懂什麼呢?不要用彆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程澈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五歲那年,她被查出患有乳腺癌,經曆了很久的治療。我小時候不懂,媽媽為什麼會生病,我總覺得,是因為我不聽話,惹她生氣了,她才會生病。”
“不是的阿澈,不是你的錯。”溫頌抱緊了他,讓他躺在自己懷中輕輕拍著他的手臂安慰他,“生病這種事情,有很多的誘因,但絕對不是你的錯。”
程澈卻沒有應她的話,而是露出了一絲苦笑,接著對她說:“後來我長大後,就知道了。她當時不隻是得了乳腺癌,還有中度抑鬱。她辭職後,我爸那幾年也一直在忙生意,經常一個多月都見不到人。我媽媽她是個性格很內向的人,不喜歡社交也沒什麼朋友,我也不像小女孩一樣,會和媽媽很親近。
所以她很多時候,就一個人坐在那裡畫畫。她的建築畫畫得特彆好,我的繪畫,就是她教的。我們現在在的這個庭院,也是她設計的。”
溫頌見過程澈給她畫的那張速寫,從她外行人的眼光來看,畫得極好。而他說,他的繪畫,是他媽媽教的。可見他媽媽的繪畫能力,有多精湛。
浙大建築係第一的才女,結果滿身才華,到頭來,卻隻能當家庭主婦教導孩子。如果溫頌是她,也肯定會抑鬱吧。
“阿澈…”溫頌忽然不知該說什麼話去安慰。
如果那是她的朋友,溫頌一定會指著她的鼻子把她狠狠罵一頓罵醒為止,如果是網絡上看到的新聞帖子,她也隻會嘲諷著說一句活該。但那是程澈的母親,除了唏噓和難過,她無話可說。
“你也覺得很不可理喻吧。”程澈坐起身,給她和自己都倒上酒,“我想我媽媽她,應該也會後悔。”
“不是。”溫頌搖搖頭,“站在同為女性的角度,我不讚成她的犧牲。但是阿澈,作為你的女朋友,我很敬佩她,你媽媽是個很偉大的人,她很愛你。”
“我很羨慕你,也很羨慕溫律師。”程澈看著溫頌,眼神中的羨慕做不了假,“和你說個諷刺的,我七歲那年,我媽媽去世,我弟弟比我小六歲。”
“什麼?!”溫頌聽完也是明白了原委,一時沒忍住甚至罵了句臟話,在心裡怒罵程泊聞可真不是東西怎麼死的不是他呢。
“你不恨他們嗎?”按照溫頌的邏輯,即便不恨,也做不到同住一個屋簷下吧。
程澈卻反問道:“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