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千界萬族爭端最激烈也是最殘酷的地方。
如龍山係平野儘,巍巍大荒東水流。在千界修士的認知裡,這裡是整個千界最中心的疆域,這裡有著整個千界最濃鬱的靈氣、最富饒的資源、最耀眼的天驕、最詭譎的秘術。
這裡幾乎每日都能見到各族修士間的廝殺,各路天驕的爭伐。龍輦威壓天際,鳳鑾睥睨霞光。這裡曾經出現過人族曆史上最鼎盛的永昌仙朝,也見證過無數的大族湮滅於曆史的長河,這裡是最繁榮的沃土,亦是最凶險的爭渡。
出雲嶺,百裡煙紗芸芸歌裡,橙穹紅土飛瀑幽澗。
這裡有聞名中州的堇青金母礦脈,這裡,也曾是人族萬古世家廖家的核心駐地。
神軀縱橫若銅壺,力蓋天地譽滿堂。一記鑄龍身,成就廖家威名,但在謫仙遺骨麵前還是沒有忍住內心的貪欲,最終釀成慘劇。
出雲嶺廖城舊址外,一個滿頭暮雪的老頭望著那巍峨的城池愣愣的出神。
透過那高高的城門,他仿佛看到了無數熟悉的麵帶著驕傲與榮曜穿梭在車水馬龍的長街晚亭,那一身身青色的長衫在微風中瀲瀲飄飛。
鼎沸的喧囂、如潮的人海、貫鴻的雲煙、絕代的風華;那些曾經他記憶深處青蔥的、興奮的、驕傲的、浪漫的舊夢,浪跡在兩百年光陰的遺骸裡,隻剩下他獨自一人裹著殮衣歸來。
良久後,他取下腰間的酒壺稍稍抿了一口。
出雲嶺一草一木皆未變,滄海桑田已非舊人。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城門上刺眼的“奢耀城”三個字,老頭挺起略有些佝僂的腰身,取出了一把帶著缺口的殘破古劍。
打著補丁的青衫再一次在落日的餘暉中掀起了衣袂。
老人目光低垂,輕輕說了一聲——
“我回來了。”
……
一日之後,一則消息如疾風驟雨迅速傳遍了整個中州。
兩百年前被奢族覆滅的廖家人居然再次出現在出雲嶺!而且,來人正是當年失蹤的廖家嫡係,廖家家主的小兒子廖問仙!
……
“轟!”
殘破的城牆在極銳的劍光下被斬出一道巨大的切口,一串血花從切口處飆飛而出,緊接著,一個人麵狗耳獸身人足的奢族人被劍光撕裂了身軀,在一陣淒厲的慘叫聲中被人一腳踹飛數百丈遠。
“嘩嘩…”
城中流光竄動,喊殺之聲自昨日傍晚就再也沒有停過。
廖問仙一人一劍獨身殺入這座曾經的廖城,展開了一場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活著離開的瘋狂殺戮。
壓抑了兩百年的滅門血仇,七萬多個嗚咽的日日夜夜,那一張張在殘夢裡清晰浮現的滿是鮮血的臉。
廖問仙終於拋下了渾渾噩噩的歲月,奔赴了一場闊彆已久的戰場。
劍光乍起,龍吟碎空,天地歸寂。
鑄龍身下,擋者睥睨!
隻是曾經那意氣風發的軒昂少年,如今已成為被歲月侵蝕老人。
“廖家餘孽!今日你必死無疑!”
一道身影從城中高高躍起,麵目猙獰的望向已經渾身浸透了鮮血的廖問仙。卻見老人隻是仰天狂笑,回敬他的隻有一道燃燒著殘存命途的炙熱劍光。
“唰!”
來人被劍光中恐怖的巨力逼退百丈遠,他陰沉著臉看向下方的古老城池,卻見此刻的城裡早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數不儘的奢族子弟,老人、孩童、婦孺、無一例外的慘死在廖問仙的劍光下。
“你,該死!”
他的目光越發的陰毒。
這奢耀城中二十多個凝神大境的族人,一夜鏖戰下雖然重創了廖問仙,但硬是沒有攔下廖問仙的瘋狂殺戮。
鑄龍身的條件必須是通神境的修為才能修習,就算現在放在奢族,能修煉這門秘術的也隻有最核心的那些天驕,一個城池據點中,並沒有奢族人修煉過這門恐怖的秘術。
廖問仙的修為本來就比這些凝神境的奢族人要高一兩個小境界,又以秘術燃燒所剩不多的壽命,再加上鑄龍身的恐怖殺伐之力,一時間,眼下的奢族竟無一人能阻他。
但這一戰之後,他也再無一絲生還的可能,所以,他現在想做的,隻有最瘋狂的殺戮。
“該死?哈哈哈哈!兩百多年了,我是該死了,但死之前,我一定會拉著你陪葬。”
廖問仙的臉上帶著詭異的潮紅,那一身青衫早已破破爛爛。這秘術一旦動用,便再無中斷的可能,他還有最後半天的時間,半天之後,他會帶著廖家最後的一份尊嚴死去。
“殺!”
……
城外人頭攢動,聞風而來的各族修士都為廖問仙所展現出來的彪悍戰力感到駭然。
那種一人抗衡二十多位同大境修士瘋狂屠戮的恐怖和彪炳實在震撼人心,讓人不禁再次回想到廖家最輝煌的時候,十七個身懷鑄龍身秘術的廖家天驕鏖戰近百位駭族,斬殺過半並全身而退的恐怖戰績。
但也有人族修士已經認出了廖問仙所施展的絕命秘術,最終隻能歎著長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鑄龍身回來了,可惜,廖家這次是真的要絕後了。
也不知道廖問仙離開的這些年,有沒有將這門秘術重新傳到人族手裡。
……
“死吧!”
連續血戰了一夜加半個白天,已經麵如金紙的廖問仙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狂笑了一聲,以整條左臂為代價,最終將這城中修為最高的佘族人送下了黃泉路。
“父親,娘親,大哥,二姐,問仙來也…”
最後一滴血被秘術燃儘,獨臂的廖問仙手持半截殘劍站在城頭之上,他的腳下,是已經堆積成山的奢族屍骸。
再次看了一眼這熟悉又陌生的廖城,廖問仙吐出了最後一口濁氣戰死出雲嶺,這一天,是廖問仙三百歲的生日。
廖問仙戰死的當天,中州三處玄門聖地同時收到了一份遲來的禮物。
鑄龍身的傳功秘簡。
事實上,廖問仙在十三剛入主拙園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中州。
在接下來的兩年裡,他做了這三枚傳功秘簡。
鑄龍身繁奧深邃,每一枚秘簡的製作都極其的困難,三枚秘簡做完之後,他選在生辰的前一天晚上來到了出雲嶺。
這是他送給自己三百歲的禮物,對奢族的罪孽以及對自己的怯懦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