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皺起掛有一層浮雪的眉毛,“不該是一兩四錢嗎?怎麼會少了一成還多?”
李桃歌無所謂笑道“差的不多,不礙事。”
老孟哼了一聲,說道“約莫是鹿大人又刮了一層油,他奶奶個荷葉腚!我就說嘛,放著舒坦的二世祖不做,跑到邊關來吃苦受罪,原來是發財來了!”
鹿將軍出自林州鹿家,八大家族旁係,常年紮根於軍伍,是大寧數得著的豪族,鎮月將軍不過是從五品,又是極西蠻荒之地,遠不是鹿家能看得上的肥缺。
猜出緣由,老孟繼續發著牢騷,“大寧軍中,除了禁軍,咱們邊軍餉銀最多,可兵部扣兩成,到了西府再扣兩成,來到鎮魂關,隻剩下六成,鹿將軍再抽一成,還讓不讓弟兄們活命了?!再逼下去,邊軍沒準就成了反軍了!”
如此大不敬的言語,把李桃歌嚇了一跳,左右張望一番,悄聲道“孟叔,慎言啊!這可是砍頭的大罪。”
老孟擠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冷笑,道“老子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啥時候怕過死?倒是你小子,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偏偏跟糟老頭一樣窩囊,有人來吸你的血,啃你的肉,刮你的骨,心裡頭就沒犯嘀咕?”
李桃歌搓了搓被冷風凍紅的手掌,低頭笑道“我娘說過,心寬一尺,路寬一丈。”
所謂的“娘”,隻不過是李桃歌虛構出來的,把書裡的賢妻良母形象搬出來,稍加潤色,便是娘親模樣,而且他時常胡思亂想,娘親對他說話的和藹臉龐,尤其是在夢中經常相遇。
這是十幾歲的苦命少年,苟活於世的資本。
老孟沉吟片刻,琢磨這話裡的滋味,點頭道“你娘是明白人,說的沒錯,我要是早些年見到她,沒準能給我開開竅。”
李桃歌遠眺掛了一層白帳的巍峨城頭,眉頭緊鎖。
流放的路上,周典幾次三番流露出對簫爺爺的不滿,說邊疆亂成一團,文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最底層兵卒的賣命錢,都要克扣至一半,誰能不急眼?這怪人家心生怨恨?
兵部,安西都護府,這都是文官把持的要職,把擠乾油水的餉銀再放到鎮魂關,將軍再刮一層,不激起兵變已然不錯了。
西疆之患,或許不僅僅是驃月王朝的鐵騎。
老孟抖落肩頭雪花,說道“對了,城東林子裡鬨狐仙呢,那幫狼崽子跟得了失心瘋一樣,都去湊熱鬨,說好了子時捉妖,你不打算插一手?”
李桃歌收回思緒,搖頭道“狐仙有什麼好瞧的?”
老孟擠擠眼,一臉猥瑣道“這書裡說啊,狐仙都是大美人,皮膚光滑如綢緞,腰肢細嫩如柳條,眉目勾魂,國色天香。咱這破地方,男人少,婆娘更少,滿街都是娶不到媳婦的單身漢,抓住狐仙以後,弄回來當老婆,豈不是比神仙都快活?”
李桃歌想起老孟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如何能出口成章?詫異道“狐仙能變美人?哪本書裡提過?”
書倒是書,隻不過是風流豔書,老孟戰場上有幸撿到過一本,珍藏多年。
老孟覺得那幫寫書人壞到根了,人間的旖旎香豔寫完了,開始把神仙鬼怪都融進書中,弄的爺們鑽心的癢。那本書不僅寫的入骨三分,插畫也惟妙惟肖,老孟字認的不多,可畫誰都會看,觀摩久了,書頁都翻爛了,自然對於書中的妙語如數家珍。要是真喜歡讀書,也不至於扛著腦袋賣命這麼久,才混到伍長的慘淡境地。
咳咳。
這……
老孟急忙用乾咳來掩飾尷尬,隨口說道“我是聽說書先生講的。”
編瞎話,主要是害怕這小子開口要書,李桃歌喜歡看書,任何書都愛不釋手。多年的老夥計,要是被這小子拿走了,豈不是等於是要了老孟的命?
李桃歌信以為真,說道“我倒是看過一本關於狐仙的書,書中寫到,狐五十歲,可化為婦人,百歲可變美女,千歲即於天通,稱為天狐,善鬼魅,使人迷惑心智。即便能幻化為美女,也是百歲高齡的老嫗,再加上一身狐騷,娶回家當媳婦,怕是不妥吧?”
老孟硬氣道“咱們刀口上舔血的爺們,死都不怕,還怕區區狐妖?!百歲老嫗怎麼了?一身狐騷怎麼了?你太小瞧那幫狼崽子了!天天在營裡舞刀弄槍,憋的腦袋都快炸了,隻要是母的,你看他們敢不敢上!”
一番豪言壯語說的慷慨激昂,頗有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氣魄。
李桃歌似笑非笑,桃花眼彎成了月牙兒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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