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給宏偉莊嚴的趙國公府披上一層金衣。
假山旁,一襲白袍的張燕雲席地而坐,對麵是同樣白袍的李桃歌,二人中間有張半尺高的方桌,桌上有碗筷酒具,兩瓶禦酒,清蒸白魚,鹿脯,金齏玉膾,全是朱紫貴人方可享用的佳肴。
張燕雲眉毛上挑,李桃歌緩緩從下麵掏出半隻烤雞。
張燕雲盯著有些焦黑的民間美食,沒好氣道“你用半隻雞,來換我一桌珍饈美酒?”
李桃歌厚著臉皮笑道“沒錢了,隻有半兩碎銀,隻能買得起半隻烤雞,等以後發了財,再孝敬您。”
“你發財?”
張燕雲不屑道“得了吧,我寧肯信郭熙單槍匹馬回到永寧城,也不會信你會發財,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就你心軟的模樣,必是散財童子,發哪門子的財。”
李桃歌自作主張斟滿禦酒,正色道“雲帥,你說郭熙下一步會怎樣?”
“上次本帥已經告知對付郭熙的五條政令,又把南雨國的鎮國之寶喂給你了,對了,還有柴子義送的雪鹿茸,加起來的恩情即便沒天高,也有地厚了,咋又來替你爹套話?你小子是專找我一個人坑啊,換個人不行嗎?”張燕雲咬著牙將酒喝完。
“我是為安西都護府的百姓求一條生路,倘若真的強勢收複西北,百姓最先遭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百萬黎民於水火,功德無量,功在千秋,還望雲帥賜教。”李桃歌起身,畢恭畢敬行禮。
“你小子說話越來越像你爹了,張口閉口黎民百姓,不出五年,李家又一位小相國入閣嘍。”張燕雲打趣道。
喝完李桃歌殷勤斟滿的美酒,張燕雲又拽了隻雞腿,邊吃邊說說道“想要解郭熙之禍,需要抽絲剝繭徐徐圖之,真要硬打,勞民傷財確實是場國難。”
“破局之前,要先弄清楚郭熙為何敢不尊皇命,殺掉梅花衛,屠戮鎮魂關,擁兵自立封鎖西疆。”
“其一,貪了那麼多,又為禍安西多年,有通敵嫌疑,他知道掌管黃門省的杜斯通明察暗訪,正在揪他把柄,回到永寧城,朝廷會殺他以正視聽,既然是死,乾脆轟轟烈烈,拉上百姓和西軍陪葬。”
“其二,郭熙究竟忠於誰?聖人?太子?瑞王?他的妹妹嫁給瑞王為側妃,又是劉甫推舉他當上安西大都護,理所應當是瑞王派係,可郭熙領旨後再度返回碎葉城,派手下冒充驃月鐵騎禍亂西疆,相當於狠狠扇了劉甫一耳光,用不了多久,百官會彈劾瑞王劉甫,即便入不了天牢,最次要把保寧都護府從他手中扣出來,一旦解除兵權,劉甫便成了沒牙的老虎,到了那會兒,太子黨會成為最大贏家。”
“其三,郭熙敢這麼做,一定是有人在授意,反,則鳳凰涅盤,順,則誅滅九族,換誰誰不反?整個大寧能救郭熙的,隻有榮登大寶後的太子,有四十萬大軍在西北擂鼓助威,軍伍中的勢力堪比劉甫,倘若郭熙能堅持三到五年,劉甫逐漸失勢,熬到太子登基,那可不是反賊了,而是有從龍之功的重臣,所以郭熙根本不急,最急的反而是劉甫。”
聽完張燕雲的解析,李桃歌有種撥雲見日的通透。
太子黨和瑞王黨之爭,便是以安西都護府作為棋盤,在上麵展開殊死搏殺。
李桃歌皺眉問道“如果現在出兵討伐郭熙呢?”
張燕雲笑道“郭熙作亂,能扯出許多盤根錯節的暗處勢力,朝中分為兩派,一派想要以撫為主,隻要郭熙肯回永寧城,以高官厚祿相待,另外一派以戰為主,提議派人先除掉郭熙,再安撫四十萬西軍。是戰是和,代表著他們支持太子還是瑞王。”
李桃歌驚訝道“我爹說國庫空虛,不宜派大軍前往,難道以我爹為首的世家黨,暗地裡支持太子?”
張燕雲搖了搖頭,“你爹非俗人,心裡裝的是江山社稷,世家黨底蘊深厚,若是刻意偏袒哪邊,高下立判,用不著再鬥來鬥去了。”
李桃歌苦笑道“之前太子黨派人刺殺我,今日陰差陽錯,我爹又幫了他們,真是造化弄人。”
張燕雲似笑非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你爹又不是李相,殺的看似是你,其實又不是你,而是打壓世家黨的敲門磚,或許另有隱情,又或者是彆人栽贓嫁禍,其中的陰謀詭計,僅憑猜測無法知曉。”
李桃歌揉著太陽穴,“頭疼,想殺郭熙又不能殺,還變相為太子黨助威,心裡真是憋屈。”
張燕雲語重心長說道“平息郭熙作亂,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李桃歌疑惑道“啥辦法?”
張燕雲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神態驕傲自大。
李桃歌歎氣道“十八騎四萬之眾,是一筆龐大開支,我爹說國庫已經吃不消了,根本無法調撥錢糧。”
張燕雲神秘一笑,“破郭熙之亂,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