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人神色各異。
若不是出自宰相之口,恐怕早已笑到前仰後合。
沉默許久的馮吉祥來回踱步,露出杏黃陰陽袍下的芒鞋,溫和一笑,說道“一個拖字,便能讓聖族納貢稱臣,李相,貧道見識短淺,究竟怎樣舌燦蓮花,才能讓幾萬蠻民乖乖聽話,願聞其詳。”
李白垚慎重說道“國師,這個拖字,是等北境停戰,大軍回京後,再與聖族談判,有燕雲十八騎,東庭東嶽軍,北庭北策軍坐鎮,不怕聖族翻江倒海。”
馮吉祥好笑道“教化未開的蠻民,用大軍震懾,也未嘗不可,但是人家現在就要兩州之地,不給的話,矛頭一轉直取境內,你想拖,蠻民肯嗎?”
李白垚衝劉嬴垂首道“代表聖族談判的老者,是犬子師父,與李家有些交情,微臣願與他定下口頭約定,哄他們安定下來,等大軍返京後,再派人與聖族簽訂正式盟約,行臣子之道。”
在座都是聰明人,瞬間聽懂了他的含義,內相段春驚訝道“李相是想用自己的一世清白,換取兩州之地?”
李白垚輕聲道“隻要江山社稷安然無恙,一身汙泥又有何妨。”
“不可!”
劉嬴渾濁雙眸爆綻出精芒,斬釘截鐵道“我大寧宰相的一世英名,豈是兩州之地能夠換走的,朕眼裡能容得進沙子,朕的臣子必須名垂青史,不就是邊塞貧瘠之地,給他們!膽敢作亂的話,派遣大軍前去平叛,三大王朝同時對咱們宣戰,不在乎再多一個聖族。”
天子龍威,無人敢違逆。
四人起身,齊齊行禮道“聖人神武。”
太極殿陷入沉寂。
劉甫飲了口茶,說道“聖族不過是疥癬之疾,西北才是病入膏肓。張燕雲聽宣不聽調,以九十九州行軍總管號令全軍,令北策軍和東嶽軍翻過英雄山,在紫薇州橫衝直撞。如今他手裡的兵力,足有三十萬,皆是精銳悍卒,倘若他想作亂,遠勝安西之禍。”
幾人將目光投向李白垚。
放張燕雲出京,他是始作俑者,假如張燕雲擁兵自重成為第二個郭熙,李家逃脫不了乾係。
馮吉祥笑眯眯說道“李相,聽說趙國公出城之前,你允諾將寶貝女兒許配給他,訂下了婚約,如今你是趙國公嶽丈,嶽丈的話,他必然會聽,紫薇州地廣城高,打來打去也進不了無雙城,不如宣旨,把他調回來,將一部分兵力放到東南,這樣既卸了聖族這把懸頸刀,諸位也能睡個好覺。”
之前的國師馮吉祥,以血腥手段著稱,今日的芒鞋宰相,反倒是殺人不見血,以口舌誅心。
李白垚攥緊衣袖,神色凝重道“張燕雲聽宣不聽調?本相怎麼不知,國師從哪得來的消息,難道聖人用密旨調他回京?”
馮吉祥嗬嗬笑道“貧道敢當著聖人的麵撒謊嗎?”
劉嬴解釋道“朕確實以內侍省的名義,給張燕雲下過一道密旨,不過是要他見機行事,最好在揚我國威之後,迅速趕去安西支援,以防陷入合圍,倡議而已,並非調令。”
李白垚瞥了胖道人一眼,平靜道“看來國師的用詞,有待商榷。”
馮吉祥不以為意,胖臉依舊堆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各位都清楚,大寧立國,是憑借四象鼎的氣運加持,不久前白虎鼎被盜走,導致鎮守西北的國運衰敗,安西萬裡無寧日。貧道使出渾身解數,窺探天機,依舊找不到盜鼎之人,看來盜匪的手段在貧道之上。說句大言不慚的話,貧道參悟玄術多年,能與我比肩的,天下寥寥無幾,此人能夠隱藏氣息,既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天官。”
李白垚心中一動。
要知道馮吉祥的讖緯卦象冠絕大寧,為大寧開國立下過汗馬功勞,他都被騙的團團轉,普通天官可做不到。
馮吉祥眯起眸子說道“白虎鼎是由貧道用煉丹炸爐之術,崩成碎片,想要恢複本來麵目,絕無可能,除非……吸納與體內,與白虎鼎水乳交融。但神力又豈是常人能夠承受,貿然吸入,定會爆體而亡,所以貧道猜測,盜鼎之人四肢必有殘缺,以後派出探子,多多留意氣運逆天的身殘之人即可。”
李白垚忽然想起,年前安南都護府出了一名少年凶人,屠了武功山,又在邊境大開殺戒,當地官府束手無策,請求朝廷派遣高手圍剿。
那名少年,僅有左臂。
“李相沉思不語,莫非認識盜鼎之人?”馮吉祥含笑問道。
李白垚正色道“本相十幾年沒出過京城,去哪裡結識盜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