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虎狼衛士注視下,掌櫃不敢不從,抓起摻了沙石的糧食,一口一口往嘴裡放。
沒煮熟的粟米,乾澀難咽,吃了幾口就猛烈咳嗽,掌櫃用哀求眼神望向李桃歌,沒等來寬恕,卻被一隻大手摁住脖頸,朝米袋裡拱去。
“行了。”
李桃歌揮揮手,侍衛鬆開掌櫃,本就過了花甲之年,再經過這一折騰,進氣少,出氣多,沾滿米粒的老臉漲成醬紫色。
李桃歌輕聲道“為富不仁,小作懲戒,至於你的糧,也不白要,二十文一鬥,本官全收了,如何?”
聽到對方手下留情,掌櫃磕頭如小雞啄米,夾雜著哭腔喊道“多謝大人不殺之恩,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見到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李桃歌知道這些米無異於杯水車薪,衝侍衛說道“去給周大人說一聲,派人去糧倉,開倉,放糧,煮粥,去路口擺好粥棚,給吃不飽飯的饑民一人一碗。切記要細水長流,不可貿然施舍,碎葉城的百姓太多,要熬到秋收,那些糧食根本不夠,待我稟明朝廷,再想想對策。”
李桃歌正要離去,見到角落裡蹲著兩名孩童,一男一女,男孩大些,六七歲模樣,女孩稍小,僅有三四歲,數九隆冬,兩名孩童瘦的皮包骨頭,僅僅穿著打滿補丁的單衣,滿臉汙垢,雙腳赤裸,嘴唇發紫,雙手黑紅,凍得哆哆嗦嗦,依偎在一起取暖。
又是風又是雪,穿有棉衣的百姓都禁不住嚴寒,幾歲的娃娃哪能遭受的住,快要活活凍斃在這鬼天氣中。
李桃歌蹲下身,問道“你們爹娘呢?”
女娃似是畏懼陌生人,後退半步,男娃擋在她的身前,充滿警惕神色。
李桃歌示意侍衛取來美酒,從行囊找到幾塊肉乾,遞了過去,“吃吧。”
女娃不知道這是何物,所以無動於衷,男娃有幸嘗過,舔舐乾裂嘴唇,卻沒有用手去接。
侍衛拎來酒壇,李桃歌打開封口,酒香四溢,放到男娃能夠得著的地方,和氣笑道“爺們兒,來兩口。”
男娃還是小心翼翼的模樣,拉起女娃,不斷往後撤。
李桃歌一本正經說道“不喝,你們倆都會死。”
男娃拉住女娃,猶豫片刻,伸出腦袋朝酒壇探去,淺嘗一口,頓時辣的五官扭曲,朝李桃歌吐了口口水,咬牙切齒道“壞東西!”
“會說話,我還以為是小啞巴。”
李桃歌笑了笑,態度強硬把肉乾塞入男娃懷裡,解釋道“這是酒,雖然不好喝,但是能取暖,你們先祛祛寒氣,等活血後再把肉乾吃了。”
酒雖然辛辣割喉,喝完後,身子骨確實舒坦不少,男娃糾結一陣,拉住女娃,蹲在酒壇旁邊,自己喝一口,再給女娃喝一口。
吊詭的是,男娃嗆的接連咳嗽,三四歲的女娃喝了之後,反倒平靜異常,眨著水靈眸子,頻頻對李桃歌投來複雜眼神。
幾口下肚,李桃歌將酒壇挪了過來,笑道“再喝酒醉了,吃肉。”
男娃將大半肉乾都給了女娃,自己隻留一小條,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李桃歌再次問道“你們爹娘呢?”
男娃平靜道“死了。”
儘管男娃的語氣極為平淡,李桃歌心中卻掀起滔天巨浪。
突然想起臨行之前,父親的苦口婆心,他說征討郭賊無論是對是錯,百姓都會記恨自己,白發蒼蒼的老人會找自己要兒子,失去家中頂梁柱的寡婦會找自己要丈夫,蹣跚學步的孩子會找自己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