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在城裡繞了一圈,由禮部官員帶路,安頓在了般若寺,之前十八騎回京後就在這裡落腳,因此並不陌生,蘿梟帶狼騎返回草原後,將士所剩無幾,住的頗為寬敞,李桃歌特意下令不許鬨事,這才拖著一身疲憊趕赴家中。
華燈初上,月色朦朧。
街道中人海消退,恢複往日平和場景。
攤販不時傳來吆喝聲,籠屜裡冒出陣陣白煙,往來的男女嬉笑打鬨,孩童在路中穿梭奔跑。
李桃歌褪去官袍,換了身素衣,生怕惹眼,牽了匹老馬,緩緩徒步在京城,感受著久違的人間煙火氣。
打仗打的久了,對太平日子倒是有些陌生。
聞到路邊小攤飄來的香氣,李桃歌勾起肚子裡的饞蟲,吞了口口水,“老板,來碗餛飩。”
其它州府揭不開鍋,京城依舊闊綽,五穀肉類應有儘有,百姓也沒有麵帶菜色。
若沒有安西作亂,傾儘全國之力去征討,或許整個大寧都會如此吧?
李桃歌想著想著,桌上多了兩壺酒。
一名年輕人拖著一條瘸腿,坐在他的對麵。
黃雍之子,黃鳳元。
黃李兩家交情深厚,李白垚黃雍在廟堂同進退,黃鳳元又是國子監博士,李桃歌對他還是充滿好感,驚喜道:“黃三哥,你怎麼會在這?”
氣度瀟灑自如的黃鳳元笑道:“從般若寺回相府,隻有這一條近路,我在這裡等你,隻是碰碰運氣,你若不來,我自己飲酒吃肉,也挺快活。”
言罷,右手拎到桌上一袋東西,“熊掌,烤紅薯,由我大哥親自掌勺,嘗嘗看。”
同為世家黨子弟,李桃歌也不客氣,打開食盒,夾了一筷子軟爛脫骨的熊掌,並無腥騷味,入口即化,濃香四溢,不由讚歎道:“沒想到,熊肉都能做到香而不膻,黃家大哥的廚藝,可比肩謫仙人。”
這倒不是恭維,而是肺腑之言。
李桃歌自幼跑山,隨獵戶獵到過熊羆,嘗過一口後,半個月見到肉就反胃,村裡老人說,熊肉韌而厚,腥而騷,極難烹飪,全身又以熊掌為最,所以獵到熊後,自己從來不吃,扛進縣城賣給大戶人家。
黃鳳元笑道:“我那大哥,不入仕,不修行,整日裡與廚火為伴,琢磨佳肴,翻閱食譜,一呆就是一整天,我爹氣的又打又罵,可這樣也無濟於事,隻好任由他折騰。”
黃家嫡長子,未來的黃家家主,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出身,貪戀廚道?
李桃歌笑著搖了搖頭,“黃家大哥真是位妙人,有緣的話,望大哥傳授些廚藝,爐灶明台,煙熏火燎,做出珍饈美味令大家垂涎,似乎也挺有趣。”
黃鳳元歪著頭笑道:“大哥如若聽到,會將你引為知己。”
李桃歌舉起酒壺,感激道:“謝大哥的手藝,更謝三哥的情誼。”
來回六千裡,褪去之前毛躁,舉手投足之間有了世家子弟風範。
黃鳳元擠眼道:“我大哥自釀的鹿血酒,悠著點兒。”
在邊關待久了,李桃歌喝酒喜歡大口暢飲,沒等黃鳳元提醒,已經乾掉半壺,酒液入腹,似乎胃裡燃起一堆柴火。
李桃歌齜牙道:“年紀輕輕的大小夥子,不用喝鹿血酒吧?”
黃鳳元收斂笑容,輕聲道:“我腿因頑劣被父親打斷,關進柴房耽誤了治療良機,大哥翻閱醫書,看到鹿血功效,能活血和疏通淤塞,有望使瘸腿康複,於是天天給我釀鹿血酒。你要是喝不慣,我派人再去給你買些彆的酒。”
“不用。”
李桃歌擠了擠眼,悄聲道:“喝了一肚子西北風,正好用鹿血酒驅寒,順便養養身子,以備不時之需。”
兩名勳貴到極致的世家子弟相視一笑。
雖然相貌一個比一個俊俏端莊,可眼底儘是猥瑣。
攤販端來餛飩,香氣撲鼻,李桃歌高喊再加一碗,自顧用勺子攪了起來,“既然三哥是來給我接風,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黃鳳年雙手扶住雙膝,戀戀不舍道:“既是接風,也是辭行。”
李桃歌停住翻滾餛飩,詫異道:“辭行?三哥要離開京城嗎?”
黃鳳元點了點頭,喝了口酒,說道:“國庫空虛,官場腐敗,如今西北大捷,是該整頓吏治,中書省調我去東庭掌管鹽政,任榷鹽使,喝完這壺酒,就前去赴任。”
“榷鹽使?”
李桃歌好奇道:“怎麼沒聽過這個官?”
黃鳳元低聲道:“鹽政,乃是國稅重中之重,之前都由當地刺史掌管,一筆筆如山高的銀子,誰能忍住不動,於是從上到下,貪墨到肆無忌憚。朝廷準備整頓吏治,先由鹽政開刀,破瘡後流出膿血,才知道裡麵藏有多少汙垢。我這個榷鹽使,乃是首例,由李相親點,直接聽命於中書省,到了那裡之後,是否能撬動石板,揪出貪官汙吏,猶未可知。”
李桃歌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對於廟堂裡的玄妙略知一二,越聽眉頭越緊,沉聲道:“你這個榷鹽使,是要憑借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東庭都護府的貪官汙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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