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縱使傻子也能看出未來的江湖趨勢,以及中原武林未來數年乃至數十年最具權勢的人物究竟是誰?
因此,他們現在不攀交巴結,更待何時?
同樣一群人,上午還有不少對“清風盟主”馬首是瞻的仁人義士,此刻卻再也尋不到一位悼念“清風盟主”的忠實擁躉。甚至連為清風慘死而感到惋惜的人……亦是寥寥無幾。
大多數人的態度與上午一模一樣,滿麵春風且“正氣凜然”。
有趣的是,明知眾人趨炎附勢,曲意逢迎,柳尋衣等人仍要熱情十足,笑對八方。
說他們虛情假意也好、逢場作戲也罷。人情世故一向如此,大勢向新不向舊,黃天憐人不憐鬼。洛天瑾如此、清風亦如此,未來的柳尋衣……八成也會如此。
江湖人心,今古不變。
無論生前何等英雄豪傑?何等權勢滔天?何等風光無限?一旦跌落神壇,終究逃不過曲終人散,人走茶涼的淒楚落寞。
此時,不遭詆毀謾罵已是祖上積德,又豈敢奢求什麼千古留名?
望著街頭巷尾“其樂融融”、“一團和氣”的江湖兒女,洵溱不禁發出一道由衷地感慨“清晨還是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無恥奸賊’,黃昏已是人人追捧,萬眾敬仰的‘英雄豪傑’。一日之間天翻地覆,乾坤兩極,垂垂將死的烏鴉竟然飛上枝頭變成耀武揚威的鳳凰。嗬,難怪這麼多人一入江湖即流連忘返,明知刀光劍影,生死無常仍如癡如醉,樂在其中。江湖的迷人之處在於沒有什麼人可以穩操勝券,也沒有什麼事可以一成不變。任何匪夷所思……都可能發生,而且是隨時隨地、毫無預兆地發生。”
“哼!看柳尋衣那副趾高氣揚的德行?”阿保魯冷冷地盯著被人群擁簇的柳尋衣,憤憤不平地抱怨,“他也不想想,如果沒有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他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豈能有今日的風光?眼下剛剛嘗到一點甜頭,立刻將我們拋到九霄雲外,眼裡隻有謝玄、蕭芷柔、騰三石那些人……”
“那你呢?”洵溱目不斜視地望著精神乏力的柳尋衣,頭也不回地問向阿保魯,語氣頗有一絲心不在焉,“你可否記得自己的恩人?可否記得自己為何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這……”
聞聽此言,阿保魯先是一怔,從而眼神微變,連忙朝洵溱拱手一拜,信誓旦旦地表示忠心“阿保魯至死也不會忘記,若非十五年前,大小姐在察赤大營上萬人中挑我做近身侍衛,今日的阿保魯恐怕隻是一名微不足道的軍前小卒,豈能有機會追隨大小姐策馬天下,建功立業?因此,大小姐對阿保魯恩同再造,在下當牛做馬也無法報答。”
“當時我年幼無知,見你濃眉闊目,相貌端正,便以為你才品俱佳,乾練可靠。”洵溱淡淡地說道,“現在想想,也不知當年將你從察赤大營‘撈’出來……究竟是對是錯?”
“大小姐為什麼這麼問?”阿保魯臉色一變,心中隱約升起一絲不祥之感,“是不是……我又說錯話?”
“大小姐……大小姐……”洵溱饒有興致地重複幾遍,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已有近十年沒有從你的口中聽到‘大小姐’這三個字。今日聽來……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這……”阿保魯大驚失色,連忙辯解,“當年,是少秦王準許我可以直呼大小姐的名諱,否則我就算吃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
“欸!你不必如此緊張,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洵溱深深看了一眼誠惶誠恐的阿保魯,順便掃視一眼茫然無措的蕭陽、蘇忽、荀布道,回憶道,“當年我少不更事,誤入阿拉山口,不幸陷入狼窩,是你不顧性命頂風冒雪殺入狼群,方才令我幸免於難。事後,你足足養傷百日,我也整整內疚百日。”
“沒想到那件事你還記得……”
“結草銜環,飲水思源。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將你當成下人,而是將你視作親人。少秦王準許你直呼我的名字,我非但不覺得惱怒,反而倍感心安。”
“洵溱……”似乎被洵溱的一席話深深感動,阿保魯眼圈一紅,一字一句地說道,“即使今天,我阿保魯依舊可以為你孤身殺入狼窩。”
“我相信。”洵溱柳眉輕挑,彆有深意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你對我的忠心,我隻是……”
“隻是什麼?”阿保魯似乎聽出洵溱話裡有話,一下將心提到嗓子眼。
“隻是希望你在直呼我名諱的時候,不要忘記自己為什麼受此恩寵?我可以將你視為親人,但你……”言至於此,洵溱的眼中陡然閃過一道駭人寒光,“永遠不能混淆自己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