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三載,熒惑守心,帝星飄搖。
大周河北道,各州府之地賊人蜂起。初時嘯聚山林,為亂一方,後集腋成裘,號為綠眉,席卷州縣。
常州府,東山縣,驟遭綠眉之亂。
鐺!
一聲脆響,趙家肉鋪緊閉的門板上被人插了把解手短刀,入木三分。
“還有能喘氣的沒!”
一個穿著青色短褂,手間滴溜溜不斷摶弄鐵球的中年男人,帶著四五個打手模樣的赤膊漢子,站在趙家肉鋪門口大聲喊人。
周圍的鄰居們也都被這夥人給叫出了家門,圍攏在一旁竊竊私語,小聲指點。
隻是礙於那幾人手裡不是拿著鐵器就是拿著梢棒,卻無一人敢於上前。
就在門外幾人叫喚得快要失去耐心時,趙家鋪子大門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原來是有客來了。”
門外那幾人往後齊齊退了一步,原來從門裡走出的那人實在是過於高壯,從門裡走出竟然需要彎腰低頭,宛如人熊。
甚是唬人。
“呔!”
那個帶頭的中年男先是吼了一聲,算是給自己壯了壯膽。
然後他才指著麵前這頭“人熊”,語氣不善地說道
“響晴白日的不努力營生,關門做甚!
要是人人都像你這般憊懶,需交給我家馮老爺的靖安費又從何而來?
我可告訴你,今時可不同往日,城外綠眉鬨得正凶,城裡的靖安費可都得交給縣尊大人統一調配,沒法子拖欠的。”
“人熊”聽了這話,點了點頭。
沒多說什麼討饒的話,也沒有仗著蠻力抗衡,隻是從懷裡摸出十幾個綠鏽斑斑的通寶大錢,將其交給了那個中年男人。
那人接過錢,數了數,又掂了掂分量,從中拿出兩個揣進自己懷裡,剩餘的大錢就都丟進了一個打手抱著的錢箱裡麵。
丁零當啷。
“算你懂規矩。”
說完,他示意一個手下上前去,把插在門板上的解手刀拿了回來。
接著,他就把目光投向還在看熱鬨的街坊四鄰。“都看什麼看!
老趙家那大傻個兒子都交完了靖安費,你們就杵在那乾看著?
快給老子去拿錢去!”
當注意到趙家肉鋪的大門又重新閉上,這人的吊三角的眼睛裡驀地閃過一絲陰狠,不過旋即也就消散了。
“再等等看,等真真兒知道他那個老爹死在城外,咱爺們再從頭聊過。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老趙家的鋪子還開在這裡,慢慢耗著唄。”
這個名叫馮二的打手頭目心想道。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親眼看到那個“人熊”之後確實是從心了。
而且,他也擔心就算己方人多勢眾,稍有不慎本人也得遭什麼危險。
畢竟,每個月他那本家大伯也不過才給他發三百大錢——
為了這仨瓜倆棗,玩什麼命啊?
趙家肉鋪內。
一老婦人看著不著一言走回屋裡的“人熊”,臉上不由得露出心疼神色。
不過,確是因為忌憚還在外麵耀武揚威收規費的“二馬幫”眾人。
這老婦人也隻能走到那“人熊”身邊,拍了拍他的衣袖,低聲勸慰道“大孫,忍忍吧,等你爹回來……”
可還沒等老婦人說完,那個“人熊”臉上就露出一副憨厚笑容。
“祖母,您放心吧,爹都跟我說好了。
他不在家時,讓我都聽您的,還要代他好好孝敬您和娘。”
“誒,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連說了兩句好,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貨案。最後也隻能默默地歎了口氣,便重新折返回裡屋,因為那裡還有臥床休養的兒媳婦需要她照顧。
“癡兒啊,何以至此啊。”
雖然老太太隻是輕聲在嘟囔,但是對於“人熊”來說依舊是聲聲入耳。
按理說,老趙家雖然絕不是大富大貴,可在這東山縣裡也算是個富戶。
“人熊”,也就是趙無咎,其實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他老爹趙不尤不能供兒子從小吃肉,才堪堪十四歲的趙無咎又怎能長得這般高大平整?
隻是今歲年景不好,附近州郡因為有綠眉作亂,鄉民不敢遠行,狗彘牛羊之類慢慢都很難運進城中。
不僅是他趙家肉鋪,城裡有一家算一家,整個東山縣的肉行幾個月前就漸漸都沒了買賣。
兩個月前,各家肉鋪的掌櫃聚在一起吃了頓酒,為的就是商議個對策。
酒酣之際,這些人共同推舉了趙不尤做了東山縣肉行的魁首。
隻是,既在其位,便須謀其政。
哪怕是在酒桌上答應的話,趙不尤酒醒之後竟然也一肩擔之。
隔天酒醒之後,趙不尤便關了鋪子,然後又單人匹馬離開了東山縣。
他想到附近鄉下自尋幾口大豬發賣進城,先給肉行同仁解燃眉之急。
可誰成想,他這一走便是兩月。
杳無音訊。
一開始,家中的老母妻兒還以為他是因為有事情耽擱了,所以才沒有及時返家。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可左等右等,直到旬月之前綠眉賊軍已逼近東山縣城,城裡的備賊軍都開拔出城迎戰,趙家人這才意識到事情大大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