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落下,三三兩兩的行人漸次步入屋中。除了巡更的差役,入夜後的東山,街上將不會再有任何良人。
隻有不良之人,才會犯那夜禁。
趙無咎雖然已經端起了公門裡的飯碗,但是今夜還是得做一次不良人。
因為他又得去趟鬼市。
除了想要踅摸些白天想到的、自己一些設想所需的材料,他還想著再替家裡置辦些吃食——他母親肚子裡還懷有身孕,光是吃米麵之類的食物而缺少其它營養,無論是對孩子還是孕婦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這段日子以來,趙無咎幾乎隔三差五就會去趟鬼市。每次夜裡離家之前,他都會將祖母和母親安置到那個經過他改造過的地窖裡,還要在地窖口覆上塊巨石。
這樣一來,就算再趕上綠眉細作夤夜殺人的事情,他家裡也能多一份保險。畢竟,賊人就算發現地窖口,可一時搬不動巨石,權衡之下九成九也會離開他家去彆地。
去鬼市唯一麻煩的就是,他雖然這幾次都花的是之前那份白得的銀子,但是回來也得跟祖母和母親編一個瞎話。
不過,今天以及往後事情就好辦了。
今天傍晚,天剛擦黑,那個被喚作“老六”的老捕快就帶著巡更的差役,恰好“路過”了趙家肉鋪一趟,討了碗熱水喝。
隻不過,老六上門討水喝是假,給趙家送來一袋粟米卻是真的。
趙無咎也借著這個由頭,跟母親和祖母證明了,自己毆打了二馬幫那群人不僅沒留什麼隱患,反而還因為公門中人的身份,從後者那邊要來了不少好處。
分到的粟米就是“好處”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則是些銀子,他今天去鬼市就是想把銀子都給換成家裡需要的東西。
“還得順道看看,有什麼東西適合送禮。”
快走到鬼市所在那個僻靜小院的門口時,趙無咎提醒了自己一下。
他今天帶了十多兩白銀。
這些都要感謝馮家的“饋贈”。
趙無咎之前用清水反複洗過那些碎銀,確定其表麵不再附著有能迅速致普通人麻痹乃至死亡的毒性。
此外,他還將把這些碎銀重新掰碎,反複揉捏成銀錁子的形狀,又往上抹了些油泥,給茬口做了次“舊”。
而且,除了第一次買糧,後麵幾次來鬼市買東西時,他每次都是提前利用“能升能隱”的本領壓縮了一下自己高大的身形,又用鬥笠和麻布片遮住頭麵,務求不被旁人記住。
今夜再訪鬼市,趙無咎可謂輕車熟路,一應準備均已做足。
推門進院,把“入場費”交與那接引的打手兼雜役,他徑直就走向了鬼市所在那個“大北塢”。
東山縣白天的市麵日漸凋敝,可這鬼市上的生意卻愈發紅火。
蜂攢蟻聚,人頭聳動。
賣的貨物不拘其類,買東西的人也各樣都有。
趙無咎按著步子,走入買主通行的檻道,細細打量著沿途貨主們售賣的貨物。
也是因為買賣紅火,所以為了促進市場上的交割數目,鬼市背後的管理者對買賣雙方都放寬了一些要求。
雖然仍是不許吆喝叫賣和大聲討價還價外,但各家貨主的攤位旁都掛上了一盞紙糊的“氣死風”燈,以方便買主們在燈下驗看貨物。
當然,鬼市上最紅火的買賣,仍要數林家自己經營的那個賣糧的攤位。
還是一個老頭在驢車前負責收賬,幾個打手模樣的人負責看貨和搬運糧食。都不用刻意做什麼,隻要往地上插塊寫著糧價幾何的木牌牌,周圍就會圍上裡三層、外三層的買糧的主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