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沿海的北部灣在明代是個海盜淵藪,合浦一帶有朝廷圈定的七大珠池,是明代主要的南珠產地,因此曆來是華人珠盜的天堂。
北部灣西岸就是安南國,那裡是華商西洋貿易和倭國朱印船貿易的重要站點,再加上安南政局不穩戰亂頻仍,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跑到海上,導致當地的安南海盜也多如牛毛。
石壁等人在北部灣混跡兩年,也算混出點名堂。最初去廣西的那十來個兄弟如今隻剩下四人,結為了異姓兄弟,石壁是年紀最大的,做了大哥。
兄弟四人久在異鄉,去年年底偶然間聽說原來的大哥黎忠國竟然沒死,而且還在珠江口混得風生水起,隱然有取代當年的謝天佑之勢。
四兄弟一商量,帶著兩百個手下、一條雙桅廣船和幾條大舢板回到了老家,想要重歸黎忠國的麾下。
早在半個月前,石壁就回到了深圳河旁的家裡。聽說家人被逼跑路,二話不說就殺了苟司吏和老汪,現如今正在被新安縣衙通緝。今天早上,他通過春花嬸知曉家人來了濠鏡,這才尋了過來。
林海聽完石壁的故事,突然從懷裡摸出一枚祖母綠扳指,問石壁道:“大舅哥,你可認得這是何物”
這自然是李國助那枚扳指,那批絲貨是認票又認人的,光憑那桑皮紙票據還提不了貨。因此李國助把扳指借給林海,用他的話說這扳指就等於他本人,道上朋友都認識。
石壁搖搖頭:“不認得。”
果然,一個兩百人的團夥不太可能和李國助打過交道。林海又道:“那你可聽聞過李國助”
這要再沒聽說,那石壁就不算海上混過的了。這年頭海貿都是走固定航線,套用一句後世鏢局和土匪的行話,那就是海商吃條線,海盜吃一片,兩者之間的關係是很密切的。
海商追求的是利潤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不可能每次都派一支大艦隊去做生意,那樣成本太高沒有賺頭,要是碰上颶風,更可能把家底賠個精光。相比海難來說,海盜隻能算航行安全的次要威脅。
比如說李旦,手下大小船隻幾百條,但李國助每年跑西洋航線也不過兩三條大船而已,對付小股毛賊那是綽綽有餘,要碰上獨霸一方的大海盜那還是不夠看。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裝備再好,也架不住人家人多,對當地水文也更熟悉。
因此,對於小海商來說,海盜就和天災一樣,碰上了算倒黴。對於大海商來說,航行安全主要靠的是名聲和交情,這和後世鏢局的生存之道是一樣的。
李國助負責跑西洋航線,每年都要過珠江口和北部灣,石壁好歹在這兩地都混過,自然對這個名字不陌生,他疑惑道:“你認得李大公子”
林海笑道:“何止認得我是他救命的恩公!說來也巧,他前番來濠鏡恰巧和我打了照麵,因見我家業敗落,有心報恩,便把這扳指與了我,又奉上一條三桅大船,聊表謝意。”
他沒有說鄭芝龍的陰謀,也沒有說那批絲貨,此時他還不能對石壁放心,隻是含混透露了一點他和李國助的交情。
這已經足夠讓石壁震驚了,他連忙問:“那船現在何處”
林海道:“就在我做賬房的陳記船廠,略修一修就能出航。”
石壁猛地一拍林海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你好,你很好!細妹的眼光硬是要得。”
林海一邊暗自腹誹一邊接著道:“我打算過些時日去趟東番,那處土人沒見過世麵,一匹棉布就能換回幾張鹿皮,每年跑上幾個來回,倒是樁不錯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