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縣衙關於委任王泰為鄉兵練總的公文已經下達,但作為原來經辦鄉兵的官員,鄭子羽的麵子上,怎麼也過不去。如果不去吵鬨一番,他還如何在合縣官吏麵前立足,以後還有誰買他的麵子。
“鄭大人,你要搞清楚,本縣是一縣的父母官,一個小小的鄉兵練總,本官還決定得了,不需要你來說三道四!”
麵對鄭子羽的詰問,張名世也是麵色陰冷,針鋒相對。
堂堂一縣知縣,被下官如此公然挑釁,威嚴何在
“縣中賊人猖獗,公然劫掠百姓,殺人劫財,巡撫衙門讓本官徹查此案,並整頓之法。本官提議重建鄉兵,巡撫衙門也是批文促行。難道說,巡撫衙門的公文,你也想抗拒嗎?”
張名世拿出巡撫衙門的公文,扔在了桌上。
“鄭大人,這是巡撫衙門的公文,你儘可仔細斟酌。有什麼怨言,請你直接向撫台大人闡明!”
“張大人,你不要拿撫台大人壓我!”
鄭子羽揮了揮衣袖,斷然道:
“張大人如此獨斷專行,難道不怕上麵責罰下來?交給王泰這等紈絝子弟,一旦此事辦砸,張大人你擔得起這重責嗎?”
“本官自有分寸,不需要鄭大人來教我怎麼做事!”
張名世寸步不讓,針鋒相對。
“鄭大人,區區鄉兵練總,難道還會驚動撫台大人、總督大人又有誰會在乎鄭大人還是省省吧!”
以官壓人,不就憑著和三邊總督洪承疇能扯上點關係!洪承疇整天忙著剿匪,恐怕沒有時間去管這些芝麻小事。
張名世看著咄咄逼人、眼神猙獰的鄭子羽,憎惡之情溢於言表。
鄉兵讓這位主薄大人搞的名存實亡,僅有的百十個鄉兵也成了鄭府的私家兵,欺男霸女,胡作非為可以,遇賊一觸即潰、或者未戰先潰。鄉兵成了“擾民”的兵痞,再不整治,恐怕要無法無天了。
更不用說,這位主薄對自己是敵意滿滿,處處掣肘不說,陰招不斷,王泰和他兒子之間的過節,若不是鄭氏父子刻意為之,打死他都不信。
二人冷目相對,堂中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過了良久,鄭子羽才開了口。
“張大人,坊間傳的沸沸揚揚,說是王泰帶領家丁,蕩平了南山悍匪“半鬥麥”的山寨,卷走了山上所有的金銀珠寶。那些金銀財寶,可是“怡情苑”朱富朱掌櫃,還有曹樸曹掌櫃的被掠之財。難道說,大人不打算治王泰的罪嗎?”
“鄭大人,你也說了,這不過是坊間流言,又豈能當真!鄠縣那邊,也沒有“半鬥麥”的半點消息,鄭大人又是從何得知”
張名世微微一笑,眼中的戲謔不言而喻。
“再說了,王泰剿滅了“半鬥麥”,本官應該按律犒賞才是,又怎能施以刑罰,這不是寒了天下百姓之心,以後還有誰會忠心殺賊,還有誰敢為官府做事至於說王泰卷了朱富和曹樸的錢財,證據在那裡又有何人作證”
鄭子羽臉色難看,一時語塞。原以為這張名世年老昏聵,卻不知此人表麵和和氣氣,其中另有乾坤。
惱羞成怒之下,正路不通,鄭子羽冷哼了一聲,放了狠話。
“張大人,王泰得罪了秦郡王,難到你要為了他,得罪秦王府嗎?”
“鄭主簿,你是在威脅本官嗎?”
張名世微微怔了片刻,眉宇間傲色一閃,變了顏色。
“本官還有一年多就要任滿,年老體衰,本官自會辭官回歸舊裡。至於秦王府,本官攀附不起,隻有遠而敬之!”
大明王朝的清流,士大夫的傲骨,他張名世還是有的。
鄭子羽臉色鐵青,眼光瞄過大堂外豎起耳朵傾聽的幾個官吏,聲音陡然提高。
“張大人,這麼說,你是非要用王泰那個混人呢?你這樣做,就不擔心後果嗎?”
“鄭大人,本官再說一遍,本官要用什麼人,輪不到你指手畫腳,請你管好自己分內之事,不要喧賓奪主!”
張名世臉色更加難看,茶盞猛放在桌上,“鐺鐺”作響。
“張大人,忠言逆耳,你一意孤行,後果自負!”
“鄭主簿,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張知縣,張大人,咱們走著瞧!”
鄭子羽麵色鐵青,拂袖而去,留下張名世在堂中,慍怒不已。
周全和高虎對望一眼,都是搖了搖頭。
這個鄭子羽,堂堂一縣主簿,說話行事,竟然如地痞流氓一般,威脅恐嚇,實在是自降身價,讓人不敢恭維。
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能混到一縣主簿的高位
夜幕降臨,鹹陽城北十幾裡的高塬上,李峰猶如喪家之犬,在黑夜中踉踉蹌蹌,舍命奔跑,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
前麵一道灌溉的寬渠擋住了去路,寬渠下麵是二三十米高的方田。李峰無奈,隻得抱著鮮血淋漓的胳膊,沿著寬渠向北逃去。
要不是他地麵上熟,狐朋狗友多,鄭雄手下的一番圍追堵截,他絕難逃脫。
“狗日的鄭雄!狗日的鄭子羽!”
李峰嘴裡狠狠地罵了一句。這對父子過河拆橋,心可真夠狠的!
鹹陽縣是不能呆了,大不了老子去當流寇去!
“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呼嘯而至,把正在胡思亂想的李峰射翻在地。緊跟著,幾匹駿馬奔騰而來,馬上的騎士勒住韁繩,在痛苦嚎叫的李峰身前停下。
“你們……好狠……”
李峰痛苦的眼神裡,有那麼一絲不甘。
“怪就怪你太過貪心,不守規矩!”
說話的騎士上前,長槍連戳,在李峰的胸口紮出幾個血窟窿,這才罷手。
“臉上身上多砍幾刀,頭割下來扔到渭水裡去,不要讓人認出來!”
幾個人下馬,刀砍槍刺,騎士們上馬離開,荒塬上又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