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匹夫!
日頭慘淡,照著初冬的曠野,天地間寂寥無聲,儘管還沒有到黃昏,但驛道上早已沒有行人。驛道旁幾間坍塌的土屋、枯草遍地的坑窪古道,更是平添了幾分荒涼。
由南向北的驛道兩側,東邊是野草叢生,連綿起伏的低矮山丘,右邊則是斷崖式的低山,足有三四十米高,連綿兩三百米。
這裡已經靠近南山徐家溝,是陝西南部流民和縱橫馳騁的流寇的冒險和安身之地。
盜匪與亂軍、貧苦無依的流民、暴虐的官兵、滑劣的胥吏,荒蕪的土地、不時可見的骸骨、百裡無人煙的野草叢生、斷壁殘垣,還有那四處遊蕩的野狗,活生生構成了一副明末觸目驚心的浮世繪。
一陣寒風吹過,齊腰高的野草隨風擺動,氣勢壯觀。
伏在東麵的一處深溝之內,王泰一動不動,就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王二,前幾次土匪和鄭雄的糧車,也是在這裡交易嗎?”
看了看天色,王泰向一旁的王二問道。
四百鄉兵,從三更出發,一路急行軍,終於在天亮之前到了這裡,目的就是潛伏下來,對付流寇和鄭雄。
“公子放心就是,兄弟們跟蹤了很多次,每一次,鄭雄都是和流寇在這裡碰麵!”
王二心裡急躁,根據裴掌櫃,不,是裴醫官送來的消息,鄭雄今日會親自出馬,而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徐家溝。
但是,萬一鄭雄已經改變了交貨的地點,去了他處,豈不是空等了大半天
“公子,這地方夠偏僻,沒有人煙,我要是運糧出城,也會選在這裡!”
董元臉色凍的通紅,在一旁信誓旦旦。
王泰點了點頭,部下如此說,讓他也是多了幾分信心。
“公子,你真的要這麼做”
王二惴惴不安。鄭雄,那可是鹹陽地頭蛇,黑白兩道通吃,手下地痞流氓一大堆,縣主簿鄭子羽的愛子。殺了鄭雄,那可就和鄭子羽公開為敵了。
“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我不能總是把希望,寄托在僥幸之上。”
王泰臉色鐵青,話語裡的冷意,讓王二心驚肉跳。
“劉家莊莊民被殺,鄉兵受到襲擊,死傷五六百人,你以為是土匪,其實是鄭雄在背後指使。土匪吃喝都在百姓身上,怎麼會涸澤而漁。不殺鄭雄,怎麼對得起那70多個民壯那四百多百姓的亡魂,至少有一半,都是鄭雄的禍害!”
董士元點點頭,低聲道:“公子,你說怎麼做,小人們動手就是。這鄭雄咋咋呼呼,橫行鄉裡,小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今天他不來就算了,要是來了,小人第一個,要了他的狗命!”
王泰笑了笑,拍了拍董士元的肩膀。
“董士元,你說你長的高大英俊,卻是不好女色,又性烈如火,快意恩仇。趙應貴和你比起來,就沉穩多了!”
董士元微微一笑,不再言語。趙應貴咳嗽了一下,輕聲道:
“公子,董士元長在潼關塬上,父母都是買賣人,村裡民風彪悍,幾乎都是練武人,不甚得罪了土匪,全村人幾乎被殺光,隻有他和幾個鄉親跑了出來。”
他搖搖頭,苦笑道:“小人原來也是鄉宦人家,自小家境不錯,父母溺愛,沒吃過苦,衣食無憂,整日裡最愛舞槍弄棒,騎馬射箭。日子本過的安穩,崇禎七年,流寇過漢南,小人父母均被流寇所害,漂泊江湖,若不是得公子搭救,我們兄弟,此刻隻怕已經是一塊白骨了。”
他口誤,把“一堆白骨”說成“一塊白骨”,眾人卻都沒有發笑,反而都是心裡難受。
“我和趙大哥,高二哥在西安城結識,聚在一起討口飯吃。那日高二哥當街被殺,我們兄弟殺了李守備,後來和公子結緣,才到了王家莊。”
董士元迫不及待,在一旁接上了話。
王泰點了點頭。每一個苦命人背後,都有一段心酸的故事。
“你們回頭有空,把你們那位高二哥的墳遷過來,也好有個祭祀的地方。”
王泰說完,董士元和趙應貴“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二人重重磕了幾個頭。
“公子大恩,肝腦塗地,難以為報!”
“你們都起來,都是自家兄弟,舉手之勞而已。”
王泰把二人拉了起來,董士元搖頭歎息。
“可惜了高二哥,一身武藝,豪爽義氣,要是早碰到公子……”
趙應貴也是點頭,不勝唏噓。
“高兄弟騎射俱佳,一身的本領,那日看那貴婦人飛揚跋扈,也是想教訓對方,順便弄點銀子,誰知……”
“可惜了一條好漢!”
王泰搖頭歎息。人生命運變幻無常,這位高二哥,的確是命運悲慘。但他落魄卻不落草為寇,為禍一方,也是令人敬佩。
“公子,你才是高手!高二哥要是活著,估計接不了你幾招!可能連王二哥也不敵!”
董士元恭維起了王泰。
“那是!光是公子那神力,就非常人能比!”
趙應貴也是羨慕地說道。他見過王泰練武,兩根手指做俯臥撐,單手掛身體六七十下,光是那大弓,便沒有幾人能拉開。
滿身的腱子肉,六塊腹肌,顯然不是兩三年的功勞,非是經年的苦練。
王泰微微搖了搖頭,指了指董士元肩膀上的火銃。
“拳腳功夫隻是強身健體,要想成大事,還得靠火器。”
董士元看了看自己的火繩槍,疑惑不解。
這玩意,也就打打土匪流寇,要上了戰場,千軍萬馬,還得靠刀槍箭弩。
不過,日複一日的訓練,他倒對自己的射擊有幾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