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謙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連日來守城募兵,忙著他暈頭轉向,許多事情都記不起來。
“鄧參政,有話直說就是。”
宋學朱點點頭。這些日子以來,大夥都是顛三倒四,也不止鄧謙一人。
“巡按大人,致仕還鄉的前任鹹陽知縣張名世公曾提過,他曾寫信給西安府守備,讓他發兵來救。此人和張名世的公子張元平是刎頸之交,相信此人會前來相救。”
“西安府守備”
宋學朱和張秉文相對一眼,都是搖了搖頭。一個小小的地方守備,不過兩三百人馬,又能起到了什麼作用?
即便是前來,還不是被清軍圍城打援,還不如不來。
“大人,不要小看這個西安府守備,聽張元平說,他的部下有五六千鄉兵,又是陝西巡撫孫傳庭的愛將,也許他率兵前來,對守城大有裨益。”
“但願吧。”
宋學朱微微苦笑一聲。
即便有五六千鄉兵,步兵對騎兵,烏合之眾對精兵強將,哪裡有半分贏的勝算?
孫傳庭的愛將又如何沒有朝廷的旨意,他敢派軍前來嗎?
宋學朱歎了口氣,內心一陣悲涼,什麼時候,大明到了這種境地,居然被小小的關外蠻夷如此欺淩,而放眼望去,天下竟然無人能夠製衡。
國事難為啊!
一瞬間,宋學朱都有些懊惱,楊嗣昌想要和清人和議,自己為什麼要上疏彈劾?國家外憂內患之下,隻是單麵作戰,已經是勉強為之,還要兩麵作戰,腹背受敵,實在是自不量力。
就說這東虜,從關外到山東,縱橫2000多裡,如入無人之境,官軍要麼據城而守,要麼一觸即潰,看來這濟南城,也守不了多久了。
眾人正在憂心忡忡之際,忽然城外西北方向號角聲不斷響起,城頭有軍士大聲喊了起來。
“韃子,韃子的大軍!”
眾人心頭一驚,一起抬起頭來,向著城外看去。
遠處的地平線上,無數黑點首先湧現,隨著黑點跳動變大,黑線形成片裝,很快遮蔽了山川平原,旌旗招展之下,萬千鐵騎如潮水般冒了出來,漫山遍野,無止無休。
鐵騎奔騰,地麵微微顫動,走的近了些,震動之聲攝人心魄,清軍猙獰的麵目映入眼簾。他們大陣齊整,滾滾而來,威嚴肅穆,氣勢迫人。更有許多遊騎打馬在前,他們騎術精湛,雖然甲胄貫身,卻也是身形矯健。遊騎們嘴裡噴著白氣,有些沒帶頭盔,露出金錢鼠尾辮,他們嬉笑怒罵,手持鐵骨朵、騎矛、長刀等,也有不少人手持硬弓,三三兩兩,縱馬而來,表情十分囂張。
城牆之上,鴉雀無聲,隻有粗重的喘息聲。“當啷”一聲,不知是誰的長刀掉在地上,無數人為之動容心跳。
清軍並沒有急著攻城,而是開始安營紮寨,埋鍋造飯,想來也是因為天氣不早,留待明日,再來攻城。
看著清軍將城牆四周圍了個嚴嚴實實,猶如鐵桶一般,城牆之上,宋學朱等人都是變了顏色,牆上的守兵們,個個臉色煞白,呆若木雞。
“韃子怕是有數萬人吧。”
半晌,宋學朱才蹦出一句話來。
“瞧這架勢,應該在三萬人左右。”
不知什麼時候,副使周之訓站在了城牆邊。
上前見了禮,周之訓指著城外的清軍大陣,向宋學朱等人說道。
“各位大人,從旗色上看,滿、蒙各旗、漢軍旗,還有蒙古各部。下官大概數了一下,滿洲牛錄大概50,蒙古牛錄30,大概兩萬多人。再加上漢軍旗15個,蒙古各部大概三千人,人數在三萬五千左右。若是再加上四處擄掠的遊騎,人數至少四萬以上。”
四萬以上!
這還怎麼打
城牆上人人都變了顏色。
“好在,韃子一路南下,跋山涉水,沒有攜帶重炮,這才是不幸中的萬幸。”
周之訓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輕輕搖了搖頭。
憑著濟南城的堅固,還能抵擋幾天,現在就看,援軍能不能及時而至了。
“傳令下去,各人堅守城牆,不得違抗軍令。城中實行宵禁,募集鄉勇,上城助戰。任何人敢違抗軍令者,後果自負!”
宋學朱軍令下達,城牆上守兵們一片寂然。家就在自己背後,如今已經沒有後路可退,隻能是奮起一搏了。
城牆之上,一大堆募集的守兵當中,張元平臉色凝重,看著城外的清軍大陣,忐忑不安。
“公子,你說王泰他們會來嗎?”
“禽獸雙雄”的弟弟張豹,此刻也是忐忑不安,既盼望王泰前來救援,又不希望哥哥回來送死。
最起碼也得留下一人,延續張家的香火。
“我也不知道,但還是不要來了!”
張元平拍了拍冰冷的城牆,抬頭看著陰霾密布的天空,心頭黯然。
東虜大軍壓境,氣勢迫人,王泰即便到來,又能如何,還不是白白在城外丟了性命。
那可是他和王泰辛辛苦苦,耗儘心血,一手建立起來的鄉兵,可不能葬身在濟南城外的荒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