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泰微微點了點頭,這個顧炎武,不是愚忠之人,看的挺開,不過曆史上明亡之後,其又以明朝遺民自詡,可見,那個剃發易服,大興文字獄的黑暗時代,華夏民族的衣冠文化、道德禮儀被破壞殆儘。
“率獸食人,中華文明蕩然無存,自然是亡天下了。”
王泰點點頭道:“《左傳》有雲“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我泱泱中華自古就是“衣冠上國、禮儀之邦”。雖有朝代更替,但中華文明薪火相傳,雖是亡國,百姓卻知禮義廉恥。”
“王大人,你還是直言相告,你是否讚同在下亡國亡天下的道理”
顧炎武毫不避讓,屢試不第,官場黑暗,讓他對王朝更迭,更是有自己的一分見識。
“顧兄,其實在下所言已經明明白白。中華文明能代代相傳,是漢家天下,便是亡國,也不足懼。若是異族入主中原,想你顧兄,也絕不會認其為中華之主。”
王泰看著眼前的顧絳,愛才之意頓生。
說起來,他身邊一眾屬下,全是赳赳武夫,好不容易有一個文世輔,卻因門戶之見不歡而散,去了遼東。
現在楊秦回來,更來了一個曆史上證明過自己的顧炎武,讓他起了招募一念。
“王公子,你不遠萬裡,買回這麼多番薯種子,看來是要在河南大乾一場了。”
幾番交談下來,不可避免說到了目前的正事上。
“番薯隻能種六七十頃土地,目前的正事,還是要在夏忙夏收上。到時候,募民墾荒種田,最少也是幾萬頃,這才是重中之重。”
王泰說完,長長出了口氣。
河南衛都指揮使,屯田募兵,這一番動作下來,勢必從上到下,從皇親國戚到地方縉紳、衛所軍官,恐怕他是要被推上火山口了。
“夏收”
顧絳不由得一愣,他和楊秦四目相對,都是疑惑不解。
“大人初到河南,又忙的哪門子的夏收”
顧絳還在狐疑,楊秦久在民間,一下子猜透了其中的蹊蹺。
“大人此舉,是要對衛所的侵占屯田一事下刀”
楊秦微微一驚,隨即拱手勸了起來。
“王公子,王大人,如此一來,你可就把河南的鄉宦和衛所軍官得罪完了!”
顧絳也是大驚,想不到王泰年少氣盛,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氣,對衛所百年痼疾下手。
光是這一份勇氣,就讓他望塵莫及,更有相見恨晚之感。
“不止是鄉宦軍官,還有皇親國戚。”
王泰冷冷哼了一聲,斷然說了出來。
他要募兵募民,花費巨大,不能光靠鹹陽那邊輸送糧食。河南衛所五萬多頃土地,一大半被這些蛀蟲們侵占,從他們身上下手,以他們的糧食養兵養民,再也合理合適不過。
“大人,你要對藩王下手”
楊秦和顧絳都是詫異,王泰這清屯之事做出來,河南全省怕是要鬨翻天了。
“你們以為我是一時興起,三分……天的熱度”
王泰冷冷一笑,隨即正色說道:
“衛所敗壞,吏治腐敗,鄉宦橫行,藩王興風作浪,我大明積弊甚深,若不頑疾配猛藥,把河南建成一地之模範,我王泰豈不是負了天下人心”
王泰的話在大堂中回響,楊秦和顧絳都是默不作聲,大堂上一時寂靜無聲。
以一人對抗整個河南的官紳階級,甚至是皇親國戚,王泰如此作為,比孫傳庭在陝西的大刀闊斧,更加猛烈,牽涉麵更廣,也麵臨著更大的挑戰,事關蛀蟲們的貼身利益,他們一定是群起而攻之,弄不好王泰就是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楊秦站了起來,麵色肅穆,拱手一禮。
“王公子,你為國為民,不惜己身,如此義無反顧,我楊某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就陪你走這一遭!”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王泰也是肅然,他站了起來,同樣拱手一禮。
“有楊先生一路同行,王泰在此謝過了!”
楊秦看了看旁邊的顧絳,遲疑道:
“顧兄,你願意留下來,和愚兄一起,陪著王大人共同進退嗎?”
顧絳深吸了一口氣,也是站了起來,拱手肅拜。
“王大人,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既然楊兄甘為大人效力,在下左右無事,願和楊兄一樣,追隨大人,願效犬馬之勞。”
“好!”
王泰輕輕拍了一下桌子,神色奮然。
“有二位先生相陪,王泰肩上的擔子就輕多了,再也不會孑然獨行了。”
三人分賓主各自坐下,顧絳忍不住,馬上開口。
“王大人,你這下一步,打算從何處開始”
楊秦也是目光熱烈,眼光看向了王泰。
王泰看了看二人,輕聲開了口。
“這第一步,當然是從衛所的害群之馬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