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罵!”
顧絳輕聲出口,宋獻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皇帝是非不分,朝中大臣庸碌不堪,地方官員百無一用,仿佛他們才能救世。他們最懷念的,乃是天啟帝的“眾正盈朝”。什麼“眾正盈朝”,國家水深火熱,卻隻知道黨爭,這才是百無一用。”
兩人都是搖了搖頭,目光掃向遠處無垠的荒地,顧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眾人幾乎站在京師和河南的分界線上,向東幾裡就是京師的管製範圍。河南地界一片熱鬨的收割場麵,京師地界則是百姓稀疏,田間隻有部分種著莊稼,荒地占據了大半。
“大人,報紙上說,吳江一帶,大旱不雨,飛蝗蔽天。官府令百姓捕之,然無濟於事。民間米價每石銀四兩,流丐滿道,多枕藉死。民間以糟糧腐渣為珍味,或食樹屑榆皮。各處設廠施粥,吃者日數千萬。”
宋獻策麵色難看,神色黯然。
“和江南的富庶相比,中原也不遜色,各省流民紛紛湧入,恐怕咱們又要焦頭爛額了。”
河南興修水利,墾荒屯田,再加上吏治清明,北方各省百姓紛紛湧入,這也使得河南一時人滿為患,糧食和治安問題都是屢次發生,也讓當地的官府頭疼。
“宋大人,除了吳江,京師、山東、湖廣,包括河南,旱災蝗災叢生。據山東、京師過來的災民透露,山東、京師連歲告災,自靜海到臨清,百姓餓死者三,疫死者三,為盜者四。民生多艱,思之讓人心焚啊!”
宋獻策點了點頭。怪不得有流民說山東百姓聚眾起義,阻斷漕運,使得朝廷大震。看來除了天災,還有人禍。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河南,衛所軍一家獨大,地方官府反倒退居二線。像他這個安陽知縣,做事多次
要仰仗軍方的勢力,不然很多仁政都難以推進。
“大人,關外的戰事如何,朝廷的大軍已經出關了嗎?”
談著談著,二人不自覺地轉到了這一場國戰上來。
宋獻策的話,讓顧絳微微搖了搖頭。
“大人在報紙上大聲疾呼,透析鬆錦之戰,目的就是讓朝廷,讓援軍、讓洪承疇們驚醒。如今洪承疇已率八大總兵出關,馬紹愉、張若麒為兵部職方主事、職方郎中督戰。具體戰況如何,隻有拭目以待了。”
王泰私下裡曾經不止一次地表達過他對關外大戰的擔憂。他最擔心的是洪承疇,雖能統兵,然則私心作祟,太過油滑,不是可以托付重任之人。
王泰也在報紙上公開敲打洪承疇和王樸等人,隻不過從洪承疇依舊統兵,王樸依然跟隨,便可以看出,朝廷並沒有臨陣替帥換將的打算。
至於督戰的兵部職方主事馬紹愉、職方郎中張若麒,聽說其二人都是兵部尚書陳新甲的心腹。安排這二人督戰,無疑讓洪承疇更加得畏手畏腳。
這些談心性的士大夫們不掌握軍事還好,實踐證明了,他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回到這一場國戰上麵,隻怕他們作妖,把大明推向深淵。
“我大明十幾萬九邊精銳,難道還敵不過那區區東虜?”
宋獻策滿眼的狐疑。在他看來,堂堂的天朝上國,竟然敵不過小小的建奴蠻夷,說出去又有誰信?
“宋知縣,一言難儘啊!外有建奴,內有流寇,漢民族疲憊不堪,早已經承擔不起兩線作戰了。”
想起了王泰說的那些話,顧絳微微搖了搖頭。
武將貪鄙懦弱、跋扈驕橫,文臣慣於黨爭、習於清談,天災人禍,軍中尚武之氣缺失,民風萎靡,積重難返,又豈是某一方的原因導致。
宋獻策臉上一紅。說起來,四五個月前,他還是李自成的軍中幕僚,正在幫李自成攻城略地。
“大人,既然王大人擔心遼東戰事,為何不主動請纓這樣一來,關外的戰事,豈不是更有把握?”
“你怎麼知道王大人沒有主動請纓?彰德府儲存這麼多輜重,大人就是為北上未雨綢繆。”
宋獻策的話,讓顧絳微微有些不滿。知易行難,嘴皮子輕輕上下一碰,正義凜然,便站在了道德製高點。卻不知道,自己才是偏見十足。
“早在四月,大人便已經上書要求北上,朝廷不置可否,想必是中原還有流寇作亂。沒有朝廷的旨意,大人便在報紙上大聲疾呼,告知遼東地形、戰情分析等等。”
他看著宋獻策,微微搖了搖頭。
“要不是張獻忠、李自成弄的風生水起,朝廷也不至於弄的如此首鼠兩端。”
宋獻策臉色尷尬,深施了一禮,向一旁走開。
顧絳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幽幽。看來,要這些新歸附的“能人”心服口服,還需要時間。
幾騎絕塵而來,馬上騎士到了顧絳跟前,紛紛勒住戰馬,翻身下來。
“楊震,你怎麼來了”
顧絳心中一驚,楊震是王泰的親衛統領,他這個時候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顧指揮使,朝廷讓大人揮兵北上。大人讓你備好輜重糧草,克日北上!”
顧絳接過了公文,輕輕點了點頭。
終於要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