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到處都是去宣武衛營城的軍士,他們三三兩兩,很快便彙聚成隊,一路踩著步點行軍,不懼炎熱。那些騎士也是緩轡而行,至於路旁的莊稼,無論有無麥子,都是無人敢踩。
到了宣武衛營城,更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前來送行的父母兄弟、妻兒老小,處處都是惜彆和淚水。
到了校場外,依然有一些留守的將領不甘心,冒著炎炎烈日在營門外“靜坐”,其中不乏一些軍中悍將。
他們都是希望能在最後一刻,有出征的機會。
徐未朝搖了搖頭,暗自慶幸,拉著馬進了人來人往的軍營。
回到營房,回來的軍士已經大半,其餘的或者已經到了營城,或會在入夜前到達。到達的軍士都是熱情高漲,興奮不已。
“哨總,你說,韃子滿萬不可敵,是真的嗎?”
看到徐未朝進來,軍士趙成上來問道。
“是啊!聽說韃子一個打五個,不然那些官軍怎麼總是打敗仗?”
另外一個陳大,也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們兩個滿口噴糞,在營中散步什麼謠言?信不信我馬上報告上官,將你們兩個逐出隊伍!”
徐未朝勃然大怒,指著趙成和陳大,高聲怒喝了起來。
大軍未行,謠言四起,這以後還怎麼打仗
“哨總,和我們無關,營中就是這樣傳的,我們隻是如實稟報!”
趙成和陳大一下子慌了手腳,趕緊分辨起來。
“如果再胡言亂語,動搖軍心,小心軍法從事!”
徐未朝大聲責備,絲毫不給眾人麵子。
“大人,小人不害怕,隻是好奇!”
陳大跟著急匆匆解釋。
“韃子再厲害,那你們怕嗎?”
徐未朝稍稍冷靜了些,語氣也緩和了些。
趙成和陳大都是軍中悍卒,身強力壯、頭腦靈活,無論是刺槍術,還是火器的使用,都是佼佼者,也參加過襄陽和洛
陽城戰,應該不是故意。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怕什麼!”
趙成率先開口。他為自己剛才的話語感到懊悔,這不是讓哨總瞧不起自己嗎?
“兩軍相逢勇者勝,韃子也是人,一槍一個窟窿。我就不信,他還能是銅牆鐵壁!”
陳大也是跟著分辨,麵紅耳赤。
徐未朝點了點頭,在床邊坐下,看向了一眾軍士。
“大人在報紙上說的關於劍客的那一段,你們還記得嗎?”
到了戰場上,兩軍廝殺,什麼都是假的,隻有勇氣,才是根本。
“一個劍客,要和對方的劍客對陣,明知道不是對手,明知是死,也要亮劍,勇敢地搏鬥一番。倒在對方的劍下並不可恥,但要是不敢亮劍,那才叫恥辱!”
陳大朗朗上口,立刻說了出來。
“對,真正的戰士,要和一個真正的劍客一樣,無所畏懼,衝鋒陷陣,至死方休!”
徐未朝“騰”地站了起來,麵對著麵紅耳赤的將士們,目光冷厲。
“崇禎十一年,大人帶8千秦軍入援濟南府,十萬韃子圍城,大人還不是率軍殺入城中?韃子再厲害,濟南城下還不是丟下了上萬兵馬,連那個虜酋嶽托都丟了性命。你們又擔心什麼”
他拍了拍陳大和趙成的肩膀,冷冷一笑。
“火炮轟、震天雷扔、刺刀衝鋒,即便韃子是三頭六臂,也讓他渾身血窟窿,更不用說他隻有一顆腦袋了!”
眾軍士都是哈哈笑了起來。
“陳大,咱們兩個出去練練。我就不信了,我的刺槍術,還對付不了一個韃子!”
趙成拉著陳大,二人拿了刺刀,興衝衝出了營房。
“咱們也去練一下!”
其他的軍士興致勃勃,也是拿起火銃,紛紛出了營房。
“彆忘了,都小心點!”
徐未朝搖了搖頭,叮囑了一句。
都是一群20歲左右的年輕人,血氣和勇氣不缺,建奴縱有千軍萬馬,又有何懼?
看到韓未波在營房門口出現,徐未朝激動地站了起來,迎了過去。
“老韓,家裡都安排妥當了”
二人在門外的水泥凳子上坐下,看著夕陽下熙熙攘攘的校場,完全不顧天氣的炎熱。
“家裡隻有我娘,她老人家不願意我北上,我隻有不孝了。我要是不隨軍出征,我一家十幾口人的血海深仇,我祖父祖母、我爹、我哥、我的小妹,還有我年幼的侄女侄子,我的族人們,不就是死不瞑目嗎?我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嗎?”
韓未波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水氣。
徐未朝心頭難過,想勸好友,隻換來一聲低沉的歎息。
平日裡韓未波平易近人,挺開朗的人,原來心裡有如此多的痛楚。
“老韓,你就放心吧!這一次大人親自帶兵北上,韃子想猖狂,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沉默片刻,徐未朝才開了口。
“大人是我再生父母。濟南城殺韃子,河南墾荒牧民,我韓未波欠他太多,隻有戰場上相報了!”
韓未波的話,讓徐未朝點了點頭。
“兄弟,大人恨韃子入骨,他一定會大殺四方!你放心,我也會多殺幾個韃子,為你的家人報仇!”
“徐兄弟,我代死難的家人,還有那些山東的死難亡魂,多謝你了!”
韓未波鞠了一躬,徐未朝趕緊扶住。
“老韓,應該的,應該的!”
二人用力握手,目光真摯,都是鄭重其事。
夏日炎熱,比這酷熱更沸騰的,則是一顆顆急迫的心。
長夜漫漫,人人卻是期盼,黎明後出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