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壽幽幽問了出來。
“王泰?”
祖大樂一愣,瞬間明白了祖大壽的意思。
“大哥,你的意思是說,清軍想要入關,得先看看王泰的動向?”
祖大樂眉頭一皺,思索著說了出來。
“王泰此人,天縱奇才,練兵、用兵天下聞名,又生財有道,隻是此人囂張跋扈,不聽朝廷號令,有些窮兵黷武。兄弟我也也是好奇,王泰和朝廷,到底要怎樣相處。”
“如何相處,最好是兵戈相向,清軍才有機會。”
祖大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祖大樂吃了一驚。
今天的祖大壽,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清軍和王泰之間,必有一戰。你說說,誰會是最終的勝者?”
祖大壽目光炯炯,盯住了自己的兄弟。
“如無意外,王泰會勝。無論是鬆錦之戰,還是天津衛一戰,清軍在王泰部麵前,都沒有取勝。”
祖大樂對河南衛軍的戰力,倒是有足夠的信心。
祖大壽的目光,黯淡了下來。
“大哥,奴軍又開始攻城了!”
蒼涼的號角聲不斷響起,清軍大陣中,無數清軍抬著雲梯,又向錦州城蜂擁而來。
“不要叫奴軍,以後還是叫清軍。”
祖大壽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祖大樂,苦笑一聲。
“兄弟,你說,這城,還能守多久?”
“大概一……兩天吧。”
祖大樂看著自己的兄長,模模糊糊。
城中死傷累累,雖不至於元氣大傷,但外無援兵,士氣低落,錦州城失守,確實在一兩日之間。
“兄弟,你說援軍會來嗎?”
明知道援軍不可能有希望,祖大壽還是想得到不同的答案。
“大哥,應該……不會了。”
祖大樂狐疑不定,祖大壽今天,莫非要……
“傻兄弟,記住了,堅守到天黑,援軍還沒有到達,咱們就隻能……”
祖大壽話沒有說完。
成王敗寇,何苦犧牲這些無辜的部下。
尤其是,城中還有大量的祖氏子弟,沒有理由讓他們白白丟了性命。
“大哥,你已經決定了嗎?”
祖大樂心中明白,幽幽問出一句。
“兄弟,活到咱們這個歲數,大哥自然已經想通了。自古艱難唯一死,大哥已是白發蒼蒼,垂暮之年不想看到,我祖氏一族,有任何人受辱,有任何一個祖氏子弟丟了性命。”
祖大壽的臉上皺紋從生,老態儘顯。
今日不是十五年前的大淩河,他還可以詐降,多爾袞也不是黃太吉,他祖大壽也不是往日的那個祖大壽。
“我聽大哥的就是!”
祖大樂暗暗吐了口氣。
祖氏一族數百人的性命,終於保住了。
“記住了,到天黑,沒有援軍,開城迎清軍進城。”
祖大壽叮囑完,邁步離開。
祖大樂看著兄長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
形勢使然,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獨善其身?
城外的槍炮聲傳來,廝殺聲似乎已經不再激烈,書房中,獨自靜坐的祖大壽,神色自若,一言不發。
一馬不備二鞍,一女不嫁二夫,為人臣豈能事二主,何況自己降而複叛,天下人又如何看待自己?
世代鎮守邊關,清軍兵臨城下而為貳臣,史書又如何記載自己?
去他尼昂的忠孝節義,唯有活著,才是最大的贏家!
隻不過,一想到王泰,想起報紙上的那些春秋大義,華夷之辨,國家主義、民族主義,那些王泰在報紙上驚世駭俗的愛國言論,祖大壽就一陣莫名地心寒。
王泰,他若是和清軍對峙,這個狂熱的愛國主義者,民族主義者,他能饒自己一命嗎?
他能饒祖氏一族的性命嗎?
雞蛋,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嗎?
一瞬間,祖大壽改變了主意,而這個主意,反而讓他輕鬆了起來。
終於,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死了。
“大哥,天已經黑了。”
祖大樂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
“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
“大開城門,迎接大清軍入城。你先去,我更衣後即刻前來。”
祖大樂告退,書房中隻剩下了祖大壽一人。
“祖氏一族,願能以保全!”
祖大壽老淚縱橫,拿起桌上的毒酒,手指哆哆嗦嗦,一飲而儘。
崇禎十八年春,二月初二,明錦州守將祖大壽率部開城投降,清軍占領錦州,隨後攻陷鬆杏、塔山之地,隻剩一座寧遠城孤懸於山海關外,遼西局勢已是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