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話,北門即開,冷氏恭迎已經在暮城之外徘徊數日的蔣翁入城。
時蔣翁剛剛年過六旬,因為修行兼保養得當,頭發胡子還沒見白,世人都往年輕裡喊他,晚輩叫他“叔叔”,同輩稱其“蔣翁”。
暮城大儺阿沈走到院外去迎蔣翁,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爺爺,請!”瞬間從氣勢上把蔣翁唬住了。他能跟一個笑臉相迎的丫頭計較嗎?何況這巴掌臉的秀麗丫頭,看起來確實像同齡老翁的孫女。
待到蔣翁入了庭院,她與蔣翁簡單行禮,便問起修魂之術,大有不說清楚修魂之術休想談其他的意思。
蔣翁靜靜地打量她片刻,“你雖無法力,但情根深種,與暮城巫師合力,或許能救。”
“或許?我要必定。”她問,“如何才能萬無一失?”
“蔣某曾聽同輩修魂之士言及,一心求成者,如有壽數和容貌,可以此作抵。”
蔣翁讓她伸出雙手,摸骨識壽數,能活八十齡,再觀其貌,道“如若二者舍之,玉將軍有救。”
……
玉將軍死前心智儘毀,又因變故一心求死,最後粉身碎骨,幾近魂飛魄散,如不能在有限的時間內修複,並用心守護至投生,那麼,等這些殘魂消散,這世上便再無他的魂,也不再有他的來世。
因此,修魂之事,少則五年,多則十年,需儘修矣。
今生活到四十,來生舍棄今生容貌,而他可以重活一世,真是一筆好買賣。
談妥之後,具體如何操作,全部交由阿沈即刻去辦。
阿沈風一般跑了,去地府找相關閻官談條件,換寶物。
於是,被晾在城外數日,進門後又說了大半天話,好不容易獻完修魂寶計的蔣翁,終於等到了說要事的機會。
“皇帝大開殺戒,而今忠良儘亡,此後數年,王都地界必為亂世。蔣翁此行,欲借貴寶地一用。”
蔣翁進而解釋道,暮城較之半境向王都開放的北域,已經完美封閉,暮城煙雨之陣,他已無力可破,中原相士就算再有能耐也難破城而入,王都大土,暮城最為安全。未來數年,他將聯合有識之士,為再創盛世而努力。
暮城南山呈聚寶之勢,如她同意,他欲將此處作為囤寶之地,會有源源不斷的財寶運往此地。
而她,需於暮城之巔,建一座山房,寶藏之匙,藏於山房之中。
同時,山房還可以作為暮城讀書人之家使用。
他以終生供養山房作為回報。故,山房之資,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時之天下,蔣翁除棋品令人不敢恭維之外,其餘品行、理想、宏願,在修士、名儒、城主中有口皆碑。
她感念他傳授修魂之法,同時也想為後世做些事情,當即應允借南山囤寶、建山房存鑰的請求。
……
末了,蔣翁又有一事想求“太子荊來世為明君所望,可治愈亂世。故老夫欲求取其魂魄。”
她想了想,荊被人陷害而死,但因其生於安樂,生性樂觀,且所受之苦,僅是臨死前於棺中憋悶數個時辰,因此魂魄完好無損。
太子荊的來世,由蔣翁負責,更能發揮作用,因此,僅提取他的記憶做成燈盞,便其魂魄鄭重交予蔣翁生。
後,蔣翁與暮城交好,於十年間數次往來,雙方皆以禮相待。
之後,蔣翁送來兩名十歲出頭的男孩,都是智力停頓在六七歲的癡傻兒,連同兩隻靈袋,裡麵分彆裝著兩位大學士的魂魄,二人慘死於玉將軍的那些浩劫。
靈袋主人學富五車,塵欲淡薄,可以山房所用,蔣翁的想法是,修去前世記憶,留其才學品性,一點一點地輸入兩位癡傻兒的靈識之中,待其長成,山房便有繼承人,而她也能放心地奔赴與玉將軍的來世之約。
這二人,便是範寶寶和馬貝貝,在她身邊長大,陪她度過那段枯燥的,痛苦的,修魂的日子。她和阿沈,修玉將軍的魂,也修他們的。
她又哭又笑,而他們清澈的雙目、單純的笑容裡,沒有嘲諷與不解,她哭,他們陪她一起哭,她笑,他們陪她一起笑。
蔣翁見她癡迷於修魂一事,曾勸解道,“世間之事,雖順天意,然一切的根本,均在人為,人心。拿玉將軍舉例,你與阿沈全力修複其魂,引其投生,如果他自己不願意再好好活一世,便與行屍走肉無異,無情,無作為,也在情理之中。故不可寄望太深,心念太重。”
“多謝蔣翁提點。”
她堅定道,“我相信玉將軍,如果有來世,他一定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