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的人傳信,她阿爹準備趁休沐,專程趕回家張羅女兒的親事。
回到隴端山後,不論走到哪,蒙乾坤都能聽到有人說,“城主家有個未定親的好兒郎,他的名字叫陳藍玉。”
蒙乾坤是縣主,陳暮雲是城主,他倆是同窗,蒙乾坤不想讓人議論自己想通過結親與城主搞好關係,所以雖然一直都知道陳暮雲有個不錯的單身兒子,但從未往結親的事情上想過。
此時聽得眾人交口稱讚,一時又找不到好的結親對象,不如帶女兒上門去碰碰運氣……
這才有了他連滾帶爬,不對,是激動不已地從書院往回趕。
早在家中管事來報信之前,負責裝乞丐盯梢的混混就已經遞來消息,他特意換了一身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老氣的白色衣裳等著。
回去的路上,為了不把衣服弄臟弄皺,他是如何做到既策馬奔騰又小心翼翼的……好高難度。
這才有了後來的後來。定親以後,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往隴端山上跑了。
之前都是她在明,他在暗。
他記性可好了。
第一次跟阿爹去她家,她才兩歲,他自己也才四歲多點。但他卻莫名地喜歡她,心疼她,並把從自己家到她家的那段路記下來了。
他迫不及待地長大……隻有長大了才能不被管束。
阿爹太嚴厲,阿姐太溺愛,一直等到十歲,他才擁有自由活動的權利。
暮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憑著記憶,一路小跑,奔隴端山而去。
第二次見麵,他們在山道上擦肩而過,他一眼就認出了她,當時她外公牽著她和她姐姐的手,下山去買東西?
他沒有跟去,而是趁著她家沒人,在她家附近尋找一個落腳點,以便偷看?
他發現有個位置極好,既能看清她家的前院,又非常隱蔽,除非自己躥出來,不然她家的人,她的鄰居根本發現不了。
他在那裡遇見了一個人。
那人衝他招手,極其誠懇邀請他一起偷看?
他坐到那人身旁柔軟的草墊上。那人似乎知道他是誰,不問他的姓名,年紀,隻考他學問,他不懂的地方,對方竟當起了自己的老師……
如果不能按時回家,下次再想出來就難了。
那天他沒能等到她回來就下山了。之後,他一有時間就往山上跑,躲到隱蔽處,有時能遇到慈祥的老師,有時就他一個人。
她家有一棵桃樹,每年桃花開數十朵,花瓣被風吹走,一年隻結幾個果,大概是因為她愛吃八九分熟的桃子吧,那些桃子從來沒機會成熟過。
有一天,她和姐姐剛剛走出家門沒幾步,竟有一個長得像鬼的高個子女孩去扯她們的頭發,姐妹倆看起來很疼,又無力反抗。看起來被扯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轉頭問老師,打嗎?
老師說,打吧。
於是那天回家之後,他做了一把彈弓,用小石頭練習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他又上山去了。
老師帶來了一些青翠的李子,“用這個,既打個疼,又不傷人。”
他拿起李子試了試,很好用。
等了沒多久,長得像鬼的高個子女孩出現在她家附近,似是在等待姐妹倆出門,好扯一把她們的頭發過過癮。
他舉起彈弓,準備打之前,再次跟老師確認,“男孩子可以打女孩子嗎?”
老師說,“欺負師——欺負小雨的人,怎麼會是女孩子呢?那不過是披著女孩外衣的鬼,你且放心地打。”
於是他朝鬼打了十幾顆李子,把鬼打得哇哇叫。
她當時正坐在院子裡,聽到聲音跑出來,隻見鬼左腳跳一下,右腳跳一下,在她家附近亂躥,身上時不時掉下一顆完好無損的李子。
鬼看見她,跟她說了一句什麼,她朝他躲藏的地方看過來,什麼也沒看到。他這才停了手。從此以後,鬼從她家門前經過,有意識地繞路走。
她喜歡在寬大的前院活動,大多數時候坐著,手上做著點什麼,不然就是靜靜地發呆,她和姐姐也去學堂,但下學之後很少看書寫字。
她養過一對鄰居送的兔子,沒過多久兔子變成一窩,又過了半年,近百隻兔子擠滿了她家側院的巷子,她每天都要花很多時間去割草喂兔子,他有時會割幾大捆草放在她家門口……
這是他的秘密。
一直到他接手植蘭山房的前半年,他才知道,和他一起偷窺,應該說是保護和陪伴她成長的人,是馬蘭室主。
陳藍玉坐在茶席前想著這些往事,再想到她現在的身份,三任蘭室主的交集,她將兩封退親書放在茶桌上。